二人走出天雨殿的正殿，见天光正好便在廊腰上踱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

长廊曲径通幽，引活水入园，回廊两侧的山石造景有一串一串的海葡萄缀在其纤长的直立枝上，随着海波弥弥的飘荡。

海葡萄大小如鱼子，圆鼓鼓的晶莹剔透。

“这海葡萄真是剔透，倒是可以和嫂子眼下的泪晶比上几分呢！”公主和他打趣着。

时二觉得这个比拟用得很不好，倒不如用“闪烁着绿色光芒的鱼子酱”来比喻更加贴切些。

“降秋啊，你看这一颗颗的海葡萄，像不像上天流出的眼泪呢……”还未等他应和，少女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上天流下的眼泪，可不就是从天上落下来的雨嘛，哈哈，原来嫂子的天雨殿是因此而得名的！”突然领悟了其中的关窍，芊芊公主的语调变得快活起来，得意的转过头来向他瞟了一眼。

时二对于公主的“强行解释”没有多言，只是朝她笑笑。

公主亦是没有再接话，回头继续欣赏着由海葡萄组成的森林秘境，久久的，久久的。

不知从哪里出来的风穿过长廊，芊芊发髻之间插着的步摇随风摆动，几缕碎发也跟着摆脱发簪的束缚一起摆荡着。

有一瞬间，时二觉得她这样很好看。

“降秋，你知道天上是什么样子的吗。”她突然开口了，话语间流露出与之前不同的低沉。

“回公主的话，公主是海界的公主，奴婢也是海界的侍婢，所以奴婢未曾知晓天机。”

“我六岁那年，母妃病亡于青阳殿，我哭的厉害，父皇便骗我说母妃去了天上。”

“于是我就不哭了，缠着父皇说我也要和她一起去。”

“可是父皇不允。”

“他摸着我的头，微笑着指着礁石上的一串海葡萄告诉我，那便是母妃思念我留下的眼泪。而只有等我长大了，才能到她到的地方去……虽然我后来知道了，这不过是父皇强颜欢笑哄劝我的故事……”

“当我想母妃的时候，我依然会看一看天空……我想知道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公主……”时二想劝一劝少女，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降秋，你知道吗，”端木芊回过身来，翠绿色的眼眸里蓄满了流连的泪水，她的声音有一些哽咽：“鲛妃她真的很像我母妃。”

“我不是说容貌……我母妃从前也最爱刺绣，她还在世的时候经常让我坐在她身边，她绣，我看……我还说长大之后要让母妃天天佩戴我绣的香囊，可是……”

她把香囊举到面前，鼻尖埋进柔软的绸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鲛妃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母妃回来了一样。”

“和她在一起，我就感觉心中很憧憬，很温暖，她的一切到让我沉醉。”

“可是……可是，”公主眼中噙着泪水滑落下来，淹湿了香囊上欲飞的凤凰：“他们那些老臣都说我父皇是她杀的，都说她为了一己私欲篡改圣旨立了父皇最不看重的四哥做太子……龟丞相，还有他们所有人都这样说……”

“降秋，我怕……”端木芊再也抑制不住，扑到他的怀里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中啜泣：“我想找她问个清楚，但是我不敢……我怕这些都是真的……”

时二轻轻拍抚着她消瘦的脊背，此刻的少女卸去了所有高高在上的光环和刁蛮任性的伪装，在他的怀里尽情的哭着，像一团无家可归的小动物，轻轻的颤抖，哭的让人心碎，哭得叫人心疼。

海葡萄仍然在水中荡着，倏尔有几颗没有抓住枝蔓，散下来跟随水波漂流着。

不知道这是否是先容妃伴着爱女流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