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不光彩的身世已经人尽皆知，别的皇子和伴读孩子看他就像看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样，不捉弄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同他一起嬉戏。

即便后来交往了端木淳兄妹，对于端木良来说，最为熟络的朋友还是那些和他一样身世浮沉的宫女內监。

他居住的蒹葭殿与宫人来往的甬道仅有一墙之隔，可谓是偏僻却不冷清，窸窸窣窣纷扰而又嘈杂。他用功读书的那些时段里曾深受其苦，不过到了后面彻底放飞自我的时候，反倒渐渐察觉了这个地方的好处。

这座宫殿在迎来它的新任小主人端木良之前，已经有数十年未曾修葺，所以显得异常古朴清幽。

据说蒹葭殿的上一任主人曾是□□的一位宠妃，本来以为太子之位非自己儿子莫属却没成想到了□□却立了她母子二人没有放在眼中的另一位皇子。

这宠妃一气之下联合外戚权臣企图逼宫，可没成想却遭受挫败，当即被禁军海龙铁骑镇压。

宠妃所生的儿子在镇压过程中被乱箭射死，那位宠妃得知失败的消息之后，把自己关在殿中曝泪三日三夜自戕了。

嫔妃自戕是大罪，更何况这位宫妃有干政谋反之举，□□觉得不吉利，一到圣旨便把她居住的蒹葭殿给封了，原本偌大的花园也减改挪作它用。

这位宠妃是个爱惜花木之人，她虽然已经不在了，她留下的盆景树木却因为封宫无人打扰而变得愈加茂盛葱嵘。

参天巨树隐天蔽日，再配上杂草丛生残垣断壁的花园建筑，置身其中偶有野蜂飞舞，野鸟乱鸣，对于好奇心日益滋长的男孩来说简直是天生的游乐场。

端木良偷偷在临近甬道的那堵宫墙根下掏出一尺多宽可供一人进出的狗洞，用杂草掩住没让嬷嬷和乳母发现。

每当夜里更鼓过后，他总是蹑手蹑脚的溜下床铺，从狗洞放进白日约好一起玩耍的幼年內监和宫女，到林中戏耍探险。

就着月光爬树掏鸟，挖洞寻宝，一群孩子要等到天边泛起浅浅的白边才会散去，简直是乐不思蜀。

为了白天里与伙伴约定时辰，端木良还发明一种特定的“语言”在宫墙上敲击。

不是他吹嘘，他想出来的这种交流方法简单精确，保密程度极高，绝对不输大内密探。

如今被拘在小小的帐篷里无处可去，野惯了的端木良可是浑身难受，回忆起童年这些秘密的欢愉，他的嘴角不知不觉的上扬起一个显而易见的角度，右手握成空心拳，在身旁的长桌上轻轻敲击起曾经的暗语。

“无——聊——”

听到自己心中的念头被人道出，端木良敲打的手不禁漏了一个拍子，他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欣喜，期盼的眼眸急切的寻觅着声音的源头。

只听那边早已是“哐当”一声跪下，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满脸通红的半垂着头，从搁在长桌边缘的饭食来看，她应当是来送午膳的。

“奴婢该死！不应该擅自妄语，还请殿下饶恕！”

“这……这……”端木良的声音被这意外之喜惊得有些结巴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把那女孩拽起来，拉扯到一把椅子上坐好。

还未等战战兢兢的女孩坐定，他迫不及待的开口：“你能听得懂这个？”

“是……”不明所以的女孩声如蚊呐。

“真的？”端木良犹是不信的用他独创的交流法敲出了更多的句子，女孩皆是应答如流。

“你叫什么名字，可曾半夜在我殿中一同玩耍？”

女孩这时已经不再惊慌，回忆起端木良这个童年玩伴她大大方方的回应道：“奴婢唤作瑛儿，那时年岁尚小，因家里把哥哥送进宫内做了公公，便也把奴婢捎上成了宫女，兄妹两个有些照应，故哥哥与殿下玩耍之时也带过奴婢几次……”

“你哥哥……可是那小环公公？许多年没见了，他现在可好？在哪里侍奉？”端木良突然热络起来，积极的回忆起往事曾经。

“哥哥……哥哥与我在学成规矩之后便一同拨给了大殿下，只是他陪同殿下来到南海时不幸身染疫病……”

“可有经人救治？现在病情怎样？”听到童年伙伴遭此横祸，他忧上心头，连声问到。

“本来已经医好了，变成那血族之身，不过……不过有一天哥哥忽而办砸了一件差事，大殿下说什么要杀鸡儆猴，便教人绑着出去见了阳光……呜呜……”瑛儿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悄声啜泣。

端木良的心脏仿佛遭了一计闷棍，久久的紧缩抽痛着，这股闷痛压得他说不出话来，握着空心拳的右手紧攥得泛白，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的颤抖带动着长桌也开始抖动。

“都怪我没用，不能护了你们！”

“都是我没用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