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一十七章(2 / 2)他定有过人之处首页

是叫他们小心,他已经发现这是一条往山外的而去的路。

追去的速度放缓,薄仲追上来“头儿,从这里往前正对着的就是蓟州方向,这孙子还是要逃!”

山宗直直盯着前方“他发现令旗了,也可能是故意引我们来的!向外传令旗,我们的位置变了。”

一个传令兵即刻往后去高处挥舞令旗。

短短几句话间,马已疾驰出去,直冲向前方。

两侧山岭起伏,峭壁高耸,孙过折的契丹兵马已经翻去了前方坡侧,却忽然停了。

山宗倏然抬手,勒马,后方卢龙军骤停。

两侧山石纷落,山林里钻出了一队契丹兵马,早已在此处等待着,纷纷持着刀横拦在那杆高举的兽皮旗前。

“如何,山使?”孙过折垂发散乱,半张脸血流不止,兽皮圆领的厚甲已经脏污,眼里泛着狠戾的光“没想到我想到了这一步,一早就在这离城不远之处留好了后路吧,就算人马快被你弄光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他眼神越发凶狠,“你有种再来追试试。”

山宗扫了一眼四周,这里本来是他打算守不住城后遁入山中绕行逃离的地方,而非现在这般逃出山里的地方。

“就算有这些人,你觉得你还能逃多远?”他将那柄细长的直刀握紧,眼底沉幽。

他的后方,卢龙军压近,为首的一排铁骑长个个如猛兽出笼,为首的骆冲和庞录一个在冲他龇牙阴笑,一个在擦着刀柄。

孙过折又看见远处他的兵在挥舞令旗,一定又是在朝外传递位置,阴沉地笑起来,当即扯马就走,连头都不曾回。

下一刻,一马长嘶而至。

马上的人烈影如风,挥刀而过,顷刻倒下两个契丹兵,他已杀向最前方那垂发散乱的身影,周围的契丹兵全都咆哮着朝他冲去。

卢龙军悉数杀了过来。

契丹兵马的嚎叫声响彻山林,比他们声音更高的是卢龙军的嘶吼喊杀声。

两侧山峰又落下一阵细碎的山石,似有什么古怪声响传出。

山宗振缰策马,终于赶上那道兽皮旗下的身影,肩头盔甲已被围攻的契丹兵割破几处,渗出丝丝血迹来,却丝毫不停,一刀划过那胸前铁甲,带出一阵刺耳刮声。

孙过折转头弯刀就挥了过来,抵住他迅疾挥至的直刀时,满脸血污,沾着散发,连胸前厚甲里都浸出了血迹“你敢继续追,就等着死吧。”

霍然两侧山峰碎裂有声,不断有山石落了下来。

“听柳鹤通说你们的老皇帝用山崩也能杀人,今日正好用上,我早就派兵做了手脚,这你又能否想到,山使?”孙过折的眼神近乎癫狂“你的卢龙军又要葬送了……”

山宗迅速往上扫了一眼,沉冷地看过去,手臂一振,刀更用力地挥出。

“头儿!”后方蓦然传来薄仲的呼喊。

两侧山体尘烟弥漫时,卢龙军全都往他那一处冲去。

……

神容骑着马,严严实实戴着兜帽,顶着呼啸的风沙,自山口而入。

先前看到令旗挥出的方向就在斜前方,得知山宗位置已变,她便知事有变化,拢着大氅领口,沿途而去,特地亲自来探地风。

后方跟随的幽州军中已派出几人,按照她的吩咐,驰马去刚才她出示令旗的方位下打探情形。

马往前小跑而行,神容边走边看,已经到了那令旗位置附近,在马上坐正,揭去兜帽,朝着那片山岭细细看去。

天际阴沉沉低垂,厚云似要压上那片山岭的树木,那片树木却像在偏移开那云……

神容眼神一凝,拍马就往前驰去“快走!”

追随的幽州军立即跟上。

那已是快出山的位置,她奔向那里时,以最快的判断选了最近的捷径,从颠簸的山坳中横穿过去。

轰然一声巨响,前方山峰尘烟弥漫,下方腾起更浓的烟尘,直升上来,飘在眼前。

神容一下勒住了马,看着前方那一幕,几乎忘了言语。

一匹快马疾驰过来,手里还举着先前挥动的令旗,是传令兵,大声道“夫人,头儿率领卢龙军都在那里!”

神容手背忽而一凉,低头看去,是一片莹莹雪花,再抬头看天,才发现雪终于落了下来。

他和卢龙军都在那里……

“去找,”她霍然扯着缰绳往前“都去找!”

幽州军齐齐出动,往前方搜寻而去。

神容早已先骑着马到了那里,山峰上还不断有落石滑下,浓重的尘烟还未散去,幽州军下马冲去搜寻。

远处去探情形的兵卒回来了,后面是两个铁骑长所带的兵马,他们在之前令旗挥动的两处,剿灭了两波被孙过折落下的契丹兵马,此时赶来会合,又立即冲上前去找人。

“往右,入山林!”神容在后方说。

无人看见她一只手紧紧揪着大氅。

山林茂密,林里崎岖不平,看起来几乎暗不见天日,却也被崩下的山石砸塌了半片树木,但这是唯一可能躲避的地方。

只要他们反应够快。

忽然有人从林中跑了出来,一群灰头土脸,手持兵器的兵,有的到林边看到人就亮了刀,发现是中原军才收住。

神容立即从马上看去。

是卢龙军。

“夫人!”他们的后方匆匆跑来了薄仲,满身尘灰,一条胳膊上还挂着血痕,到了跟前用刀撑着地才稳住身,喘着气道“头儿下令让咱们及时躲避,咱们和头儿分散了!”

“他在何处?”神容立即问。

薄仲抹一把脸,转头四顾。

当时忽然出事,他们都朝他冲去时,山宗却下令他们即刻退离,他负责率领卢龙军疾奔入林,回头时只来得及看见他逼退孙过折直往前而去,契丹兵马于是全都追着他杀了过去,但庞录和骆冲几个铁骑长还是朝他那里驰去了。

尘烟弥漫里只看得见他马上挥刀的背影,直至山崩而下,土石堆压,几乎地动山摇,什么也看不见了。

神容听完,手脚冰凉,朝那片久久不散的烟尘看去。

已有兵赶去扒尘烟里堆积如小山的山石尘埃。

“不对。”她忽而呢喃一句。

不对,山宗与她一同镇过山,经历过山险,他一定是有意为之,是要故意吸引住孙过折和契丹兵马,好让卢龙军脱险,才会与他们分散。

眼前是已经走不通的路,她一咬唇,转头扯马,调过头,朝另一头迅速驰了出去。

后方能跟上的兵卒全都跟了上去。

一直到从另一头绕过去,到了尘烟堆积的另一边,已在开阔的山口,浅沟围绕,连接着莽莽而去的荒原,远处甚至隐约可见那道围挡的高墙和蓟州城若隐若现的一角城阙。

神容停了下来,对着那片尘烟急急喘息。

书卷里是如何说的?她凝起神,仔细回想,手指划过那片山岭。

一处一处点过去,每一处都与书卷里的文字比对,几乎一个字也不错过,推测着他可能退避的地方。

手指落了下来,她立即说“那里,快去!”

薄仲早已跟来,二话不说就带人冲了过去。

堆积的尘土山石被迅速扒开,露出边上密林被压倒的树木,里面有人钻了出来,接连几道身影,很快拽着刀跑了出来,有的在重重地咳。

神容紧紧盯着那里,却只看见骆冲的脸,庞录的脸,始终没看见那道玄甲身影。

“夫人,没有。”一个兵回来报。

神容抿住唇,从马上下来,往前走出去一段,抬起手,又去看那片山岭,手指微微在抖。

她五指轻轻蜷缩一下,又张开,告诉自己冷静,莫要慌。

她是来给他指路的,就一定能把他带回来。

手指顺着可能的路线划过,落在浅沟边堆积的尘土下。

那里堆的是被推挤而出的尘土,不是致命的山石,她的手指又止不住抖一下“那里。”

立刻又有兵冲了过去。

就连骆冲和庞录都冲了过去,那群铁骑长全都跑了过去,扔开刀,用手扒开厚厚的尘土。

漫长无声,只有他们的动作,而后他们陆续停住,转头看来。

没有。

雪落下来,洋洋洒洒,落在神容的眉梢眼角,她坐在马上,浑身都凉了,脸上冷淡的没有神情。

心头闪过一幕一幕的画面,他当初带着卢龙军回来时,在城下倒下去时的身影被盖上军旗时一动不动紧闭的双眼好不容易才能跪在她母亲面前说出那句“愿求这骄骄明日,再照我一回”……

如今算什么?

他明明说过以后都不会了,不会死。

眼里他们在往更深处去扒那些尘土山石,她看着人影在动,却看不太分明,或许是雪太大了。

“坏种,你要敢言而无信……”神容的喉中失了声,似也被雪冻住了。

目光始终落在那一处,眼里忽然有什么动了一下。

神容瞬间眼神凝结,就在她刚才指过的地方,后方密林之中挑出了那杆兽皮旗,霎时所有人都抽刀冲了过去,却又在接近的时候止步。

那杆兽皮旗上鲜血淋漓,早已被斩去一半,上方高高挑着的却是个头颅,髡发散乱的头颅。

孙过折的头颅。

拖着刀的人从尘灰之中走了出来,手中旗杆一把推倒,撑着刀站在那里,盔帽已除,玄甲浴血,如从深渊而出的修罗。

神容心急烈地跳了起来,瞬间就朝他跑了过去。

大雪扑头盖脸,山风吹扬,周围的人退开,只有女人的身影在往那里跑去,耀耀夺目。

风雪里站着的人朝她抬起黑定定的眼,松了刀,勾起唇,张开双臂。

神容一头扑入他怀里,抱紧他腰。

“我顺着你指的方向回来了。”他低低说,手臂环住她,努力站着。

神容心口已跳至发麻,转头看到他那条右臂,衣袖被割裂,斑驳乌黑的刺青露了出来,沾了淋漓的血迹,她手指抚上去,低头,唇在那乌黑的蛟龙上碰了一下,抬起头,轻颤着说“恭喜凯旋。”

山宗嘴边的笑又扬起。

恭喜凯旋,这次终于亲眼看到了你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