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一连两天小田都未回到租房，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直到泽野跑去办公室询问小田的班主任才知道她已经请病假回家了。

泽野打扫完工作区回到操场时，鹤田远远地便打招呼嘲讽道：“哟，泽野，今天的义务劳动完成了吗？”

女生剜了他一眼，气道：“还剩你的嘴和脸没打扫，整天都这么臭。”

鹤田一时凝噎，其他的部员们早已笑翻了天。男生怏怏地提着资料板走到仓库门口，气呵呵地微笑着，语气轻松：“今天拉轮胎变速跑训练。”

说着便从仓库里拖出一个沉甸甸的轮胎来，扣上绳子和腰带，朝泽野挥舞着：“你先去热身，等会就拉练。”

有部员替泽野不平道：“教练，泽野她今天才第五次训练，肌肉的酸痛感肯定还没好……”

“啊？”鹤田微笑着转过脸去，“别担心，泽野可是女子田径部的王、牌、选、手、呢。”

女生们看着逐渐黑化的鹤田后退一步，看着泽野同情地捏了一把汗，心惊胆战地各自散开训练去了。

慢跑完拉伸热身后的泽野回来一把从他手里夺过腰带往腰部一扣，不服输地瞪着鹤田哼了一声。

赤司到操场给鹤田送来区预赛的上报表时，天边的晚霞已经有落下的趋势了。泽野在田径场的另一端喘着气，因为训练摘下了眼镜，也没有注意到赤司的到来。

鹤田笑嘻嘻地接过表格，有些幸灾乐祸地搭上赤司的肩：“你看，那家伙还挺努力的。”

赤司顺着鹤田的视线望过去，看到女生的深棕色的头发已经湿透了，被汗泅湿的训练服贴在背上，弯下身休息时勾出背上有些突出的蝴蝶骨的轮廓，轮胎连接的腰带扣在腰上，扣出一把细细的腰身来。

“不要夹带私情，鹤田。”赤司抱臂转过脸去，略有些严肃地对鹤田道，“这次的训练从结果看来明显过度了。”

“知道啦知道啦。”

鹤田收回搭在赤司肩上的手，不情愿道：“本来今天的训练就准备结束了。”

赤司收回视线，在心底叹了口气。他知道鹤田的脾性，绝对不是那种被惹了就善罢甘休的人，不知道在比赛前女生还要受多少来自他的压迫。

回到学校上课后，赤司便从处分档案里看到了泽野和小田的名字。虽然第二天木下在检查完义务劳动的区域卫生之后就把处分表拿出来撕碎了，但泽野还是挨了班主任好一顿骂。

自从给母亲扫墓之后，赤司觉得疲累，去篮球馆打了许久的球才缓过精神来。在父亲在饭桌上严肃沉默的神情里，他什么话也没有讲。在忌日的那天，好像时间倒退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刻，那个丧失了一切声音变为黑白的场景从来没有变淡消逝过。极长极长的一段时间里，赤司听到的教授帝王学的老师讲出来的话，自己拉奏小提琴发出的声音，训练马术时听到的马蹄声，似乎都隔着一个遥远的世界，从宇宙的尽头漫漫传来，迟钝不已。

机械地微笑，机械地回答每晚父亲检查功课时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待每晚上床才茫然地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回想起了这一天里听到的所有声音。被延误的讯号声在这个时刻才传递到他的耳边。

到底是这个世界传递声音的速度出了问题，还是他自己出了问题？

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发觉。

泽野回到租房冲完澡，洗完衣服晾出去后才慢慢地去上班。因为明天是周末，便和最近忙于照顾家中病人的店长调换了晚班，一个人在书店里要从七点独自待到正十二点。灰姑娘掉落水晶鞋的时刻，一天中最初的时刻，晨曦开始准备微露的时刻，仿佛是新生的时刻。

店里又到了一批新书，泽野整理好新书，打包处理完傍晚换班时囤积的网上订单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剩余的两个小时在灯光明亮的收银台处看看书便也打发过去了。关门前看了一眼手机，小田依然没有任何信息。过去的三天里泽野发了两条短信，简短的道歉和长长的坦诚。相处的这几年里，这还是她们之间第一次吵架。泽野想了许久，把伸出手欲编辑第三条短信的手缩了回来，还是作罢了。

拉下卷帘门，夜晚浑浊和清新的空气混杂着。泽野深呼吸一口清醒过来，走出几十米后忽然顿住了脚步。

环顾了左右，街上有几个路灯因为损坏而发出昏暗微弱的灯光。训练结束之后的腿酸胀失去痛感，走路时几乎抬不高膝盖。路上没有行人，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泽野觉得自己清晰地听见来自身后的细微脚步声和衣物的窸窣声，还在比较远的地方，仿佛在慢慢靠近。她背后渐渐发热，全身抖了个激灵，想起前两天在店内的变态传言。在她站立的几秒里理智因为恐惧已经在瞬间丧失了，她用最后仅存的智商看清了自己眼前的路，决定在前方的十字路口从往左拐逃回租房换成往右拐远离租房的路线。

女生手脚冰凉，捏紧了手里的手机，强镇定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般重新大步流星往前走。她竖起耳朵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对方的腿比她更长。泽野汗毛直立，突然大叫一声拼命地跨开腿往前奔跑，一边奋力跑步打开手机翻开通讯录，一边在心里欲哭无泪地咒骂鹤田的训练，导致她的腿现在酸软无力，完全无法快速奔跑。

混乱之中泽野并不知道自己按到了谁的号码，只能对着手机大喊救命。越过十字路口右拐时泽野发现自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线。往常灯火通明的小吃街，因为凌晨的到来早已尽数关门，黑漆漆的空气在恐惧里扩散，只看到远处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发出的微弱光芒。泽野捏着手机跌跌撞撞地往便利店跑，不知过了多久推开门，站在光线还算明亮的便利店门口，略略安心下来。

“凌奈子？凌奈子？”

电话那头传来实浏不明所以的焦急的声音，泽野才发现自己按到的是实浏的号码。门口收银台处的男店员抬眼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玩手机。泽野故作镇定地躲在一排货架后，对着便利店外黑暗的街道，捂住嘴轻声对实浏道：“……我在高野上田町附近的一家便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