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见过了许多腥风血雨的一直被人们视作疯子的太后,在讲起燕儿的遭遇时也是充满了怜悯的。这二十年来,我总是抱着燕儿或许还活着的幻想。可当这个幻想以一种无比残忍的方式实现的时候,我却只希望她当年就死了。
“燕儿,我是贏苏啊。”我低头在她耳边唤了一声,期待着她能给我一些反应,可随即想起她已听不见我的声音了,不由得潸然泪下。也好,无知无觉总好过经历了漫长的绝望之后出现了一点抓不住的希望。就算她如今能够听见,记得我是谁,我又能如何呢?
“你现在知道那混蛋是个怎样的人了吧?囚禁亲母,手刃兄弟,残害嫔妃。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百姓眼里,却是个值得敬仰的明君,真是可笑。”太后说着,大笑起来,可虽是笑着,眼里却留下了一行行的眼泪。
我站在原地,看着燕儿,寂然无语。我一早就知道为人君者,定会有许多的不得已和狠辣,也知道父皇这些年来使了不少的非常手段,可我没有想到的是,面对燕儿这样一个弱女子,他竟能如此残忍,只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愤。
我知道想让燕儿得到解脱,只有一条出路,而能够让她得到解脱的人,只能是我。我伸手按在了佩剑的剑柄,缓缓地将它抽了出来。这把剑唤作疾风,轻灵锋利,是我那年出征前父皇送给我的。我用它在战场杀敌,只觉得十分畅快,如今却好似有千斤重一般,只是拿着它就让我的胳膊不住地发抖。
太后看着我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全然不似之前。“下手吧,她这样活着,生不如死。”她看着燕儿,眼角落下一滴浊泪,说到“生不如死”几个字的时候,咬字格外用力,好像说的不止是燕儿,还有她自己。
我俯下身子,像儿时燕儿常对我做的那样,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她依旧没有一点反应,好像一个残破的茧子,里面的蛹早已死去。
“对不起”,我的声音颤抖着,眼泪也落了下来。一想到那年分别之后,燕儿就在这里过着这样生不如死的生活,我却对此一无所知,就让我觉得自己对她如今的处境也负有责任。
我颤抖着举起剑,对着燕儿的颈子,几经犹豫,最后还是闭了眼,狠心砍了下去。这不是我第一次杀人,却是我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冰冷的剑锋刺破了她的皮肤,然后是血管。温热腥气的血液喷溅出来,有几滴落在了我的脸。它们在我的脸慢慢地变凉,然后凝结,腥味飘进了我的鼻孔,让我的胃里泛起了一阵的恶心。
我拼命压抑着想要呕吐的冲动,过了许久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燕儿已经死去,令人惊讶的是,她的脸带着笑,那笑容诡异至极,像是庆幸自己终于得以解脱,又像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眼前人表达了自己的轻蔑和诅咒。
我不忍再看,俯身将她从桶中抱起。多年被困在桶里,她的四肢萎缩得不像样子,躯干特别是腹部却又浮肿得吓人,比起人来,更像是一只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