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的神策起身,颤抖的伸手想要去触摸昔日的恩师,手刚抚上那蔚蓝的结界,却如被火烫,“嘭”的一声被弹开数丈,胸臆间的伤口再次喷出黑色的血来,趴在地上,震惊的望向这看似菩萨的渡世大师“师父,您不是真的被拯救成了菩萨,您一生向善,救过无数的人,也帮助过无数的人。憎恨世人,保护邪祟那绝不是你的愿望。您是被人借助您死时的一丝迷茫,而蛊惑了。”风雪呼啸着,结界内依旧平静如止。
“试问在这个世上真的存在从不迷茫,有没有污点的人吗?即便是圣人,哪个又是做到了孑然一身,没有半点迷茫?”神策在雪地中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愤然开口。
“可是我必须做到那样,即便死后也是……”肉身菩萨淡淡开口,眼神中流露出悲伤。
“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人,您早在罗华结界开启之时,便已经死了,完美的结束了您的一生。”为昔日的恩师在死后,居然会因为迷茫而被人利用,神策在雪地悲愤的朝着蓝色结界内的菩萨怒吼“你身前所做的一切在我眼里已经是这世上的圣人活佛,对生的执着,根本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死后又为什么不能安息?”
神策再次站起身来,颤抖的一步一步走向神龛中的菩萨,“不能去到冥界轮回,是因为这华罗结界对施术者的反噬,神魂被困。而根本不是因为你对生的执念产生的动摇所致。您是被人复活成了一具僵尸,肉身不化不是因为您成了菩萨,而是因为这中连山冰寒的气候所致。我一定能找到办法帮你的。我一定不然浩然一身的渡世大师在死后受人利用,我一定能让师父解脱……”白衣小僧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想在结界上破开一道裂缝进到里面去,直面渡世菩萨。
“住手,你再往前又会受这结界反噬,以你现在重伤的身体,便会立刻死掉。”神龛中的菩萨肃然劝阻止,湛蓝的眼眸流动着神圣的光辉。“唯一的救赎只有放下,何谓生,何谓死,所谓佛祖不过是虚妄世人为救赎肮脏灵魂所创造的梦幻泡影,我们都是人,妄想成佛本就是一种执念。我本想作为圣人,顺利的圆寂,但是没有实现。我不想死。我为发现自己心中的软弱而哭泣……只有安忍不动,才是菩萨。”菩萨自省着。
肉身菩萨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关节吱吱作响似要立刻断掉,抓起一团白雪托在手心,若有所悟,“我这就收起那虚伪的结界,神策你进来吧。”
白衣小僧大步向前,蓝色结界并未消失,他却想也没想一步就跨了进去,这次结界并没有对他反噬,无论师父变成什么模样,他对渡世大师都是绝对的信任。神策道:“师父你内心因为别人的诽议,而有了生的执念,才有所动摇。仅仅是心疼自己的生命和拯救了那么多人相比,又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呢?若对生命都没了怜惜,那又用什么来支撑,拯救世人?”眉宇间流露出悲伤,蓝色结界中温暖宁和,感觉自己得到庇护一般安心,一把抱住了那尊摇摇欲坠昔日恩师化身的肉身菩萨,心如被一刀刀撕碎,自小便在苦水寺跟随师父修行,渡世大师待自己如师如父,过去的种种如画再现,每次自己做错事,师父都不忍责罚耐心教导,师父每次出行都将自己带在身边,生怕自己不在徒弟受到委屈,与师父一同四海云游,救人除祸,一起渡过的每个日夜都相伴相随,可而今这个慈爱的老头死后却不能得到安息,受人利用,被人诟病。泪水从眼眶中滴落在那菩萨的五色袈裟上。
蓦然神策在菩萨的后背摸到一冰冷尖锐的硬物,心里一惊“七头钉!”在苦水寺藏经阁里曾经读到过,这是“冥王决”里面特有的法器,可以将人的魂魄钉在肉身中使其不能超生,修为过低之人还会受其控制。原本以为是华罗结界反噬导致师父的灵魂不能轮回,却没想到竟是人为,心里怒火中烧“是谁,是谁将这般恶毒的法器用在了自己的师父身上?对一个一生慈爱,行善积德,救助世人的老头下了如此毒手。”
神策转悲为怒,正色道:“师父,有人对您用了七头钉,所以您才成了僵尸,徒儿若是将那法器拔出只怕您这具肉身便会灰飞烟灭了。”
“神策啊,心之所向,理当赴九死不悔。为师临死之际竟仍执着于身处之地是否洁净,死后仪容是否得体,在意他人口中言辞褒贬,这便是没有放下执念。即是脏。
任凭身体污秽,世人诽议,放下这身外一切,而不含恨,内心才是达到了真正的纯净。即是净。
而刻意去追寻心中的纯净,本就是一种执念,亦又化作了脏。
如今师父已将执念彻底割舍,又何在乎这具皮囊,你动手吧,死去之人本就不该再回到这个世上,为师也不再想跳出轮回,这本就是天道,本就无所可谓。”菩萨眼眸湛蓝清澈,再也没有一丝迷茫,也没有一丝眷恋。
“这一直让您很痛苦吧,你一生忙于救助世人,已经救了足够多的人,死后却不能安静的长眠。不用再卷入那无意义的争斗之中,你的意志日后便由我来继承。”神策凝聚剩下的灵力,努力将菩萨后背的七头钉拔出,随着七头钉一寸寸被拔出体外,一道金光从渡世的躯体中裂开,破开蓝色结界直冲天际。耳边再次响起那首诡异童谣“干净即是脏,脏即是干净,善即是恶,恶即是善……”,蓝色的结界也随即消失,肉身菩萨在风雪中化为尘埃消散而去,神策低头跪在雪地中,手中捧着一件五色袈裟,呆呆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