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没辙,放弃了求救。低下头来吹吹发红的掌心,把一汪灼痛逼出的眼泪敛在眼眶底,抽抽鼻子,迈着小碎步慢慢往里挪。
犯错的又不是她,要是能碰到大人,说明情况,一定会放她出去的。
这间祠堂外面看着不大,里头却是十分宽敞。天井不大,漏下的光线隐隐绰绰勾勒出四面的陈设和幽深的通道,大白天,日头最盛的时候,啾啾却无端端后背一寒。
沿着一条通道往里走,愈走愈暗,厚重的木头和石板堆砌的空间严密得透不下一点亮光,不见灯盏,若非啾啾眼神极好,擅于夜间视物,早不晓得要跌多少个跟头。
愈行愈深,鼻息里隐隐浮来一种诡异的味道,好像是木头腐烂,又好像是阴湿角落潮生的绿苔,她说不上来。
冷飕飕的阴气从四面八方入侵她的每一个毛孔,啾啾双腿打颤,牙齿咬得咯咯响。脑海中有一道嗓音大声训斥她快往回逃,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一半是孩子的猎奇心理作祟,一半却似本能地驱使。
小姑娘自幼跟随凤娘生活,记事起,感官便要比别的孩子敏锐许多。有传言说幼儿体质敏感,可通阴阳,随着一天天长大,沾染的烟火气息越发浓重,才会慢慢消退去这种特质。但她,不消反涨。
她有一双能窥鬼神的眼睛。
凤娘说,这是遗传她的娘亲。啾啾没有见过母亲,但听凤娘说生她时难产死去的母亲是流萤一般发光的女子,也有一双琥珀瞳子,能映出千妖百鬼的影子。
已经走到头,寒意愈发锥骨。尽头是一扇虚掩的门,隐隐有光的样子,伴随着缕缕黑色轻雾溢出。
啾啾悄悄贴上去,透过门隙往里窥探。
空旷的石室,玄黑浮石藻井正下方似是地室通道。一人山民打扮,举着一只昏黄蜡烛站在入口,一人披黑色斗篷,半跪在地,嘴里低低呢喃奇怪的咒唱,双手安抚着一团不断想冲破地室逃窜的墨雾。
啾啾看得真切,那雾中若隐若现赫然是一张张狰狞扭曲的人脸,黏糊糊的嘴巴大张大合,“呃呃啊啊”闷哼不断。
忽然,黑斗篷扭了扭头,缓缓往门口看过来。
小姑娘大惊,尖叫一声慌不择路往回奔逃。逃到光亮处,才来得及喘一口气,啪!一声大响,而后有人叫出了她的名字。
“啾啾——”
神经绷到极致的骆驼,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是压死它的最后一根稻草。小姑娘扁扁嘴巴,捂脸“哇”一声嚎啕大哭。
胥雾轻巧跃下房檐,一脚踹开方才不慎踢落的黑瓦碎片,弯下腰来摸摸她脑袋。“怎么,被谁欺负了?不许哭鼻子,一会咱们揍回去!”
是熟悉的嗓音,小姑娘定下神,悄悄移开两根手指瞄一眼,见着胥雾放大的俊脸,鼻子一抽,止住哭腔,小脸煞白地指着黑幽幽的通道。
“那、那里,有、有……”
“那里怎么了?”
胥雾往她指向看过去,一头雾水地揉脑勺。凤娘在他身上布下锁身诀,不仅压制了妖力,连感官都受到很大影响。换句话说,他现在同一般凡夫俗子相比,除了长得俊俏些,行动方便些,并无二致。
故而,依他的感觉,并没觉得那里有什么不妥。无非是清冷了点,多半是阳光照射不足的原因。
“是、是……”
小姑娘还欲解释,被他一把牵过小手打断。胥雾拎起兜在外衫里头的樱桃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咱们先回去找姓花的,然后再说好不好?”
昨夜本只想捉弄一下她,没想那姓花的空长了一副伶牙利嘴的恶毒皮相,胆小得要命。他心里甚是愧疚的,今儿一大早,天没亮就跑去山里晃悠,想看看能不能采束野花给花枝赔罪,结果鲜花没寻着,倒找到一树早熟的野樱桃。从前在云罗泽,族里的花萝卜胥岩教过他这招,花枝那死丫头很喜欢吃樱桃的,但愿有用。
胥雾走到矮门前,大咧咧飞起一脚,木门应声而开。
绿藤下藏着一个小女孩,神情怯怯不安,右颊上还依稀能辨五道手指印。
“他、他们走了,我来放你出去。我悄悄来的,你不要跟别人说,不然他们会打我的。”
小谣说完,飞快地沿着墙根往石板小路跑去,跑远了还不放心地扭头冲她叮嘱:“不要跟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