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七章如弁如星暖城来(2 / 2)乔木何疏竹外花首页

药物像一个热滚滚的水银球顺着喉咙刮下,刮到哪儿,哪儿就烫成炙热的苦涩。凌疏瑶实在受不住咳了好几下才稍稍缓和,可嘴里的苦味却仍是不散。

乔松见凌疏瑶不会再把药吐出来了便松开了手,凌疏瑶真真是哭丧着脸:“璟翎,你给我吃了什么?好苦啊!”

“药,苦口利于病。”乔松语气淡淡,说道最后又有些无奈,认命般的从怀里掏出一颗糖,剥去了糖纸扔在她嘴里。

凌疏瑶砸吧着嘴,将糖在嘴里滚来滚去,滚得满嘴都甜蜜蜜的,脸上有了笑容:“璟翎怎么随时带着药和糖啊?”

乔松将糖纸藏进了袖,温声解释道:“防身用的,可解一些小毒。虽不能根治,缓缓总可以的。”

药一下肚,果真如乔松所言不那么难受了,看来药虽苦效果还是不错的。凌疏瑶想了想又问:“那你刚才为何不拿出来?”

“忘了。”

“……”

忘了?凌疏瑶抽抽嘴角,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闭上嘴她又躺回乔松怀里。乔松低头看了看也没再说什么。

凌疏瑶吃了药,有了精神如何也是安分不得的。她环顾四周,最终把毒手伸向了乔松滑落肩头的发带,扯着把玩。

乔松感受着那只手拉着发带一端拽紧,放开,放开又复拽紧,倒也由着她去了。

转向自始自终在一旁执剑而立的呆子,乔松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公子不用如此警惕,来此处歇息一会儿。”

公子?呆子疑惑的左右看了看,没见到别人,才反应过来激动的问:“公子?叫,叫我吗!”

“是的,公子。过来坐吧。”乔松没有一丝不耐,笑着回道。

“我,我,”呆子连连摆手,反倒退了几步,“我不能坐的。”

“为何不能?”

呆子低下头,来回扯着袖子,又突然想起大哥似乎说过这衣服好,赶紧放了手。

“我……我傻,不能坐的。”

凌疏瑶一听这理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呆子以为她笑话他,头埋得更深了。

“哪有人傻就不让座的?”凌疏瑶觉得这大个子实在傻得有些可爱了,“素日里,你大哥都是这么对你的?”

听到她谈及陈庚,呆子连忙摇头,手忙脚乱的比划着,解释道:“没有没有,大哥对我可好啦!他每次下山回来都要给我带回好多好吃的!大家都看不起我,就只有大哥待我好……”

“大家?”

“是呀,这么多兄弟勒,就靠大哥一人养活!你说是不是很厉害?”呆子目光炯炯,崇拜之情表露无疑。

“嗯,厉害。”凌疏瑶移开眼神,不再参言。

乔松看了凌疏瑶一眼,微笑道:“你愿意留下来保护我们,我已是十分感激,又哪有让你立侍左右的道理?况且你并非我们的奴仆,我自应以平辈相交。不必如此拘束,你这样反倒让我惶恐,坐吧。”

第一次有除大哥以外的人对他这么好,让他坐,呆子想着决不能给他们添麻烦,于是找了个地方默默坐下。

乔松看着离他老远老远的呆子有些好笑,但也知他心中有疙瘩没有多劝,同他聊起天来。

“公子家中可有什么亲人?”

“没有。”呆子抱住双腿有些落寞与自责,“大哥说我的父母把我交给了他,让我好好跟着他。我应该是见过父母的,可记不得他们长什么样了。”

将孩子交给别人养?奇怪。

“那时你多大?”

“我想想,嗯……那时我没有家,在外边到处捡东西吃,有一天一群好高好高的人围着我,说我拿了他们的东西,让我给钱。可我没有拿,我更没有钱,他们就打我。打得好痛,跑都跑不了!要不是大哥突然出现,我就被他们给打死了!那时大哥好像才十几岁,啊,我也十几岁。但他拿出了好多好多钱,还让我跟着他。”呆子回想着过往,嘿嘿的笑着,似乎那些回忆让他感到了幸福。

“那些欺负你的人你没想要过打回去?”沉默良久的凌疏瑶突然发问。

“没有,他们丢了东西心里不高兴,觉得是我偷了打我应该的,就是希望他们以后不要错怪别人才好。真的打得好痛!”呆子缩了缩身子,像是又感受到当年那打在身上的猛烈的痛。

凌疏瑶眯着眼睛,往乔松怀里缩了缩,弱不胜衣:“你这话可有说给你大哥听?”

“说了。”

“你大哥怎么说?”

“他骂我呆子。”

“该!”凌疏瑶嘴角挂着笑,却未达眼底,“你可知道,你越是为他们着想,他们越是会不断欺辱你。你且扑过去咬上一口,就是那时被打了,以后他们要欺负你也得掂量掂量轻重!”

凌疏瑶并非什么好人,人犯我,我定不会让他好过,这是她一向的准则。

但是话到了乔松耳中并未觉得她如何狠辣,而是了然她从前定也吃过不少苦,才会如此防备,更加心疼这个女子。

呆子被凌疏瑶的话惊得愣着了。乔松心疼归心疼,也见不得她四处荼毒别人:“别听她胡说!她一天没个正经的。”

凌疏瑶听到这话,心头很是不服气,怎么就不正经了?于是撇撇嘴,干起了更不正经的事。她捻着乔松发带的尾部在他脖子上缠绕一圈,作势要勒死他。

乔松不动声色,扶住凌疏瑶带伤的那只手,免得她动起来伤了自己,任由另一只不安分的在他颈部扫来扫去。

“你以真心待人,他人自会报你以真心,不必怨恨。我见公子生性纯良,日后定能得知心之人。”少年笑着,玉颜俏丽,姿态闲雅,妥帖的言语恰如其分的温暖了呆子自卑的心。

多年后凌疏瑶忆起往昔,瞠视而笑,或许就是这样吧,就是那样透骨的温柔于烟雨中一点一点地撬开她封闭的内心。

恰好,有一个谁,如弁如星,于三千浮华世飒沓而来,不经意间一抬头,此后沧海桑田,旧梦里枕进了半城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