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有人扶住了他，但他一时也开不动口道谢，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

纪寻花了大力气才把剑从陆离手里取走，跟卷轴一起放在案几上。然后像很多虚幻的日子里那样，陆离信任且依赖的枕在他怀里。

想来他所求的也不过如此，好不容易借了天大的胆子自私一回，没想到到头来满盘皆输。

与此同时，陆离想起来了。

他眼中一片清明动也没动，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想起来所有一切的一切，也分辨清楚了哪些是梦哪些又是真。

关于身世，他的确不是陆稳的血脉。十二岁那年也的确遇见了纪寻，有出入的地方是自己十五岁的时候母亲就已经自缢了，她的英雄终究是整个靖国的英雄永远也不会属于她，陆稳战死之后母亲一片痴心无处寄，因此日渐憔悴最终香消玉殒。

圣上怜他年纪尚轻父母双亡，每逢去围场秋狩都会把他带在身边，风头一时无两，都知道陆将军的独子虽然年少却武功高强勇猛非常，暗地里也猜测陆离如此得圣眷，很有可能日后会空降羽林军。

岂料在他十七岁那年师父临渊去做了父亲的守墓人，从今往后纵然天下之大，也只愿偏安一隅永不入世。

陆离未及弱冠却已成了孤家寡人，这时候他想起了纪寻，若他以后真的当了圣上的禁卫，恐怕这辈子也难出长阳了，于是趁还有时间决定去见纪寻一面。

而不渡城，是整个梦境中与现实差距最大的地方。

神乎其神的不渡城种种传说是假的，快意恩仇也是假的，世上从来没有江湖，不过都是纪寻按照话本为了留住他所设计的埋伏。

明明是座再普通不过的城池罢了，自一百多年前西南朱家割据此地，如今已经传到第六代城主。

不渡城盛产粮食经济繁荣，夹在靖国跟钰国之间是块香饽饽，可惜无论哪方试图占领，哪怕是稍有苗头，都会让战争一触即发，双方碍于百年和平条约，只好按兵不动。

与梦境中的坎坷不同，陆离在不渡城非常顺利的找到了纪寻，先后遇见了割风揽月凤娇娇等人。

只是交情却谈不上，故事也远远没有那么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揽月不是什么从未失手的神偷，为落花楼而来的花花公子罢了。

割风也不是什么为妻报仇的刀客，他是个追求江湖的浪子，扔下妻子四处漂泊，等发现所谓江湖儿女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想回头妻子却已经改嫁他人了。

凤娇娇何时成过亲？她只收过尸，戮阁亲自把燕七送来，这辈子也没有机会改名叫燕归，从此她再也不用等谁了。

流泉什么时候自由过？他继承了母亲的美貌雌雄莫辨，是落花楼响当当的一块招牌，钱掌柜怎么肯放他出去？

徐一帆又凭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到不渡城本来就是孤身一人，约好私奔那日柳惊鸿根本没来，托了丫鬟带信让他自己多保重。

没有崔明，景霜带着丫鬟自然毫发无伤，她住进客栈，碰见了沈冽，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终究是错付了。

相比起梦境，真相实在与“美好”两个字相差甚远。

竟只有那日自己说“什么都不怕，你不要走”是真的。

好景不长，这厢两人浓情蜜意，靖国边境却频繁遭遇攻打，北方游牧民族遭受重挫后分裂成多个小部落，然后数年之间各个小部落又完成了大统，一切准备就绪，乌察首领忽维亲自带兵卷土重来，势如破竹。

自陆稳死后，镇守北方的最高将领一直是后宫最为受宠的林贵妃的亲弟弟林世安。

此人读过几本兵书，块头不小没什么大本事，全靠自家亲姐姐吹枕边风才能爬上这个位置。

上任之后坐享其成，自吹自捧只要有他在便无人敢来犯，结果打脸来的太快，并且是狠狠地一巴掌。

接连丢了六座城池林世安明白瞒不下去了，再不上报朝廷请求增援看架势乌察敢乘胜追击南下打进皇城，届时他有多少个姐姐也救不了他。

消息传回长阳朝堂之上无不震惊，圣上也是龙颜大怒。

派援军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个援军，谁来带？

永康帝这些年安稳日子过惯了，重文抑武的手段越发熟练，放眼望去满朝官员，竟无一人堪当此任。

这时有人想起了陆离。

他的父亲是陆稳，师父是临渊，曾几何时这两个名字让游牧民族闻风丧胆。

更不要说陆离从小习武熟读兵法，武功高强有目共睹，为人沉稳思路灵活，颇有大将之风，让他带兵既能安抚军心，亦能乱了乌察族的阵脚，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于是远在不渡城的陆离接到密旨，命他即刻返回长阳带兵出征。

也是同一天，纪寻在昏暗的屋子里找到陆离，他看了圣旨上的内容仍不死心，妄图蚍蜉撼树，于是问道: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陆离差一点就答应了。

但是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