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宝印自门内出来,见到我不觉一怔,但很快调整了视线:“殿下,请随我来。”
李恪似乎忘了我的存在,抬脚便走,我迟疑了下,还是厚着脸皮跟上。
穿过一条长长的深巷,前方出现了一道铁栅栏。李恪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脸对我说:“在此处等我,不要乱跑。”
我点点头,将自己掩在墙影下。
他们走到铁栅栏前,没一会儿,两个差役打扮的人扶着一个人从门里出来。那人站立似乎有些困难,两只胳膊紧紧搭在差役肩上。他们出来不过片刻,一个女子从旁边走近,投进犯人怀里。
一瞧那女子的衣服,我就自动转身面壁了——既然薛金奴在这,那犯人想必就是薛仁方。现在既已放出,说明魏征的话起了作用。但此人得罪的毕竟是权贵,我觉得最好还是避开他们,免得招来麻烦。不过——李恪为什么要给薛仁方一个小官儿作揖呢?
我正疑惑着,一个穿着华丽的青年又进入了视野。
此君神情倨傲,站在几人中间,像只耀武扬威的孔雀,只在面对李恪时方才收敛一点点。我站的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从薛金奴脸上的表情来看,此人嘴应该是有点欠。
唉,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我蹲下身来,回想起西市发生的事,不觉愁上心头,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正想得发怔,忽然觉得背后有人,回头一看,是李恪。
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我拍拍衣服站起来,好奇道:“怎么了?”歪过头看看后门处,那些人已经离开了。
李恪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开口道:“你可认得薛金奴?”
我心里突地一下,心虚道:“怎……怎么想起问这个?”
他一副了然的样子,哼了一声:“是你给她出的主意?”
我正要否认,他轻飘飘地道:“她说曾跟你见过我一面……”
连这个都说了?
“……”我是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李恪斜我一眼,冷笑道:“你可知,薛仁方所拿之人是谁?”
持续蒙圈中。
他又哼了一声,径自走到了前面。
如果我没看错,刚刚他的眼里似划过一丝冷厉……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在这个生死攸关的节点,我终于把这小子彻底得罪了吗?!
……
对于李恪,我还是必须得承认他的确算个君子。尽管我因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把他惹得不太高兴,他还是不计前嫌地将我带回了蜀王府邸,并派了俩身强力壮的丫鬟对我进行贴身保护,呃……我个人认为这也是一种变相软禁。原因么,在我孜孜不倦地打听下,总算得出个所以然来——薛仁方这货他得罪的是蜀王的老丈人!尼玛,我这不是羊入虎口了么?!这狗血的剧情!
直到这会儿我才醒过味来,这个薛金奴,太特么阴险了!明知如此还把我卖出去,妥妥地让我分摊仇恨值啊!说好的人间真善美呢?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阿西吧……怒上心头又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叫你多管闲事!!
且不说我挂着两条宽带泪天天捧着心缩角落里怀疑人生,这时节,江湖上又有新的传闻在酝酿。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尤其是当你身边跟了两个整日无所事事,纯嗑瓜子闲聊天的少女的时候。
我的两个女保镖,一曰阿肖,一曰阿千,每每提到八卦题材便眉飞色舞精神焕发,拜这俩货所赐,我知道了不少当前的八卦。比如,薛仁方目前还挂着职,只是暂时在家养伤——这表示杨氏父子暂时不能拿他怎么样,安全方面是有保证的;比如,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替儿子求婚不成要起兵造反,太宗派人劝和似乎并无卵用;又比如,拜前不久的一次日食所赐,太史令近来频繁被召,大家纷纷猜测这是否是上天的示警……最近的一个,皇后在九成宫避暑期间身染重疾,众皇子纷纷入宫探望,宫内人心浮动,明面上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粉饰太平。
我暗暗在心里“哦”了一声,李恪和李愔入宫原来是为了这个。
古人脑补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阿肖二人说着说着便歪了楼,聊起了天象示警的科学性及社会意义。古人将太阳视作君主的象征,对于帝王来说,出现日食是一件很严重的事,这表示君王德行有亏或举措失当,没准儿会引发朝野动荡。所以出现日食后,统治者会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以弥补之前的过失。
我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古人讲古,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到目前为止,出现了太多我预料之外的事,搁在现代,单说起唐朝的典故,我大概能列出个七□□十条,但放到一个具体的年份,我跟这里的土著几乎没什么两样。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发现,但它却是个事实。换言之,我在这繁华的长安,连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李恪兄弟算是老天给我开的唯一外挂。
回过神,阿肖已经对今天的八卦大会作了陈词总结,那就是——近来所有的不顺都是日食造成的!
我:……少女你开心就好。
聊完天我回房睡觉,两个丫头的床铺设在外间,我躺在床上还能听到她们俩人在外面叽叽咕咕小声说个不停。
哎,年少不识愁滋味,真的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