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拥紧了怀里的人,沉声道:“等到山庄后继有人,我带你走。”
“不用。”静姝轻抚着他的发尾,忽然换做轻松的语调,“我老了,走不动了。”
叶英骤然抿唇,“又在胡说些什么?”
静姝却眯了眯眼,“真的,你看我现在站都站不稳,你不在也没人抱着我,走不了几步路,不然你给我弄根拐杖什么的?”
一席胡言乱语将他的心神带出十万八千里,叶英回过神来险些被她逗笑了,“又在胡说,你若是老了,那我怎么办?”
“唔,你不就是个小老头么……”静姝装模作样地拉了拉被子,边声嘀咕着着跟他听。
无奈地拢了拢眉心,叶英也不言其他,搂着乖顺的女子徐徐松了口气,静姝向来懂他心思,只是让她自此停留在那一方天地里他仍是十分歉疚,这是她说多少话也无法打消的。
而静姝也知道这一点,这是他们两人彼此的结,只能等到日后平静的生活来慢慢淡化了。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约莫是周围太安静,静姝的眼帘渐渐垂落,困意上涌之前,她轻道了最后一句话。
“阿英,我们不年轻了。”
她不确定自己的人生是否已经走过三分之一又或者二分之一,她知道的是过了今年,她来到世上便有整整三十个年头了。
眉心有温热的唇温轻贴,静姝恍惚着听到了叶英的嗯声,松了松神便彻底合了眼。
他们都不年轻了。
静姝再醒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间,整张脸仍旧泛着不同寻常的热度,眼睫用力眨了好几下才看清床沿坐着的人,竟然不是叶英,“清虚真人?”
“你醒了?叶庄主和师兄他们在商量回程的事,要过上一会儿再回来。”清凉的掌温在额头覆了一会儿,“还是好烫,要不要喝水?”
静姝高烧难受,自然口渴无比。
“华山一别我们也许久未见了,这几日叶庄主总把你护得跟宝贝疙瘩似的,我都没能和你单独说几句话。”于睿端起早就斟好的茶杯递上,看她面露疑惑才笑道,“这是叶庄主走时特地倒的,说是你每次醒来都会口渴,看不出来传闻中清心寡欲的叶大庄主竟会这般疼人。”
静姝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自然,叶英清楚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很容易醒,所以他才会在离开之前倒好这杯水吧?
“之前师父惋惜你天生道性却没有修道之心,我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弃道不顾硬往红尘里跳。此次南行一见,却觉得你的选择并没有错。要是我遇上的人能有叶庄主对你的这般好,说不定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静姝抿了抿唇,之前在华山的时候就多次听于睿提起过她所仰慕的大师兄,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居然在她心里有着威严潇洒的身影和无可匹敌的强大,甚至令她芳心暗许信誓旦旦地要嫁他为妻。
之前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于睿心中的大师兄,短暂回忆了一下名剑大会时遇见的谢云流,四五十岁的样子,再看看同自己一般大的于睿,也许等于睿亲眼见到谢云流的时候,就会放弃嫁人的想法吧……
“这次多谢几位真人帮忙了。”轻咳一声,静姝礼貌地道了谢,要不是纯阳宫的诸位帮忙,她只怕现在还昏迷不醒。
于睿弯了弯深邃的眉眼,“要谢的人可不是我们,聚灵丹常人服用并无效果,三师兄此次出门特地带了一瓶在身上应急,你猜是为何?”
静姝不由抿起了唇,“是我师父吗?”
于睿点了点头,“小师叔在我们出发之前叮嘱过,此番你来南疆有凶,让三师兄将聚灵丹带上。”
于睿口中的小师叔便是静姝的师父罗云翊,当年跟着吕洞宾一起学起了道法,只是起初他并无什么道心,在吕洞宾提点了几句之后才顿悟入门,不乐意给当人徒弟矮了辈分,又和吕洞宾差了三十多岁,是以纯阳五子见到这位真人都以小师叔称呼。
静姝收拢了五指,自从去年她在扬州城出事以后便因为种种原因和师父断了联系,没想到师父还是惦记着她,“刚刚你说庄主和李掌教在商量回程的事,两家是打算一起走吗?”
她想,她该回去看望师父他老人家了。
“嗯,本来花谷也是顺路的,不过如今还有一批万花弟子押送着药材到大军驻扎之地,天策军的伤情紧急,万花门人便暂且留下不回去了。”于睿看着微微垂眸的女子,“此番纯阳弟子也重伤了几人,等你和弟子们的伤情适合赶路之后我们应该就准备回程了。”
时值盛夏,南疆气候更是湿热无比,毒瘴遍布,蛇虫鼠蚁随处可见,并不是养伤的好地方。少林寺的僧人一直在做法事,万花弟子留下给天策将士治伤,只怕也暂时不会离开,余下的几个门派均要护送掌门和受伤弟子返回门派。
“这天气时晴时雨,弟子们的外伤只怕难愈。”静姝想起叶英提及藏剑弟子的受伤情况也不由神色一黯,她断断续续醒的那一阵也看出了如今军情紧急,伤病难医,弟子们伤口上的布条到现在还会渗血渗脓,这不是好事。
想起前日那场维持数个时辰的火葬,于睿在心中悲叹一声,“南疆这一行,各派联军的死伤实在太惨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