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倒地。
正在这时,在树林的不远处突然有一朵烟花窜上天空照亮漆黑的夜幕,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围着他们厮杀的黑衣人纷纷撤退至几米远。
双方停战,相互僵持。
空气里布满紧张的气氛,到处弥漫着血的腥味。
在月光的照耀下,枝叶扶疏的地面映着两个背贴背紧紧相靠的身影,还有那握在手中鲜血淋漓的剑。
一滴血顺着剑身缓缓向下滑至剑尖。
嗒。
那滴血落到了树叶上。
“阿妤。”顾轻舟睨视周围的黑衣人,月光透过枝叶在她脸上倒映出剪影,“你还好吗?”
若木惜颜自幼习武,体力要比一般女子强得多,从表面看去,完全想象不出她舞刀弄枪的样子,因为与她的气质不符。其实她不轻易出手的,可她一旦动起真格来几乎刀刀致命,像个杀人恶魔。她道:“嗯,你呢?”
“这次的人要比上次多得多,不过没事,我还能陪他们大战三百回合。”顾轻舟擦了擦沾在脸上的血迹,“就当他们是专门来陪练的吧,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若木惜颜偏了偏头,视线落在顾轻舟手中沾满鲜血的剑上,沉吟片刻,问道:“阿淮,你会不会后悔?”
“后悔?”顾轻舟微微一愣,不明白若木惜颜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后悔什么?”
若木惜颜道:“后悔带我出宫,后悔和我出游。”
顾轻舟蹙眉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若木惜颜顿了顿,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和我在一起总会遇到危险。”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一个冷漠孤傲的人,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更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可自从顾轻舟来到她身边,她似乎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由于身份的原因,她不是第一次遇刺,却是第一次尝到内疚与自责的滋味。
当初得知要和顾轻舟一起出宫时,虽然没有从面上表现出来,但她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只要能和顾轻舟待在一起,她就很开心。
她不想顾轻舟因为她遇到任何不好的事,她想顾轻舟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快乐的。
她想给顾轻舟带来幸福。
然而现在,她却给顾轻舟带来了麻烦,她觉得是她连累了顾轻舟,才会让顾轻舟一次又一次陷入危险。
都怪她。
闻言,顾轻舟眉心的印痕更深了,听公主殿下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呢?急忙道:“阿妤,你千万别这么想,你才是受害者啊!没有什么后不后悔,就把这当成是一场特别的旅程好了。”
“可这件事的确是因我而起。”若木惜颜眸光微沉,“阿淮,是我连累了你……”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也不想这样!阿妤,我不怪你,没有任何一个人怪你,你答应我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这是顾轻舟第一次听到若木惜颜说出这样的话,除了心疼便是愤怒,她恨不得把这群黑衣人千刀万剐。
若木惜颜沉默了,没说话。
“舟舟,姝妤,师姐。”应听容的声音传来,“你们三个还好吗?”
三人闻声一齐朝应听容所在的方向看去,应听容与顾靖舟同样背贴背紧紧靠在一起
应听容平时都是一副轻浮放纵的模样,很少正经,可以说很少像个正常人。顾轻舟认识应听容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应听容一展身手,有些意外。她道:“容姐姐,没想到啊,你身手居然这么好?”
“那可不,像我这种人见人爱的大美人当然深藏不露啦,舟舟,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去了。”应听容掩面笑了一声,“哎呀,被你看到小女子这么暴力的一面,真的是好不好意思呢,不过呢,就算是小猫咪,一旦被惹急了也会变成凶恶的猛虎,舟舟,你可不要因此就不喜欢小女子了啊,不然,小女子会好好好伤心的……”
顾轻舟:“……”
这个女人,果然不能夸,一夸就蹬鼻子上脸。
“容儿。”站在中间很安全的柳裳衣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不正经!”
“欸,师姐,此言差矣。”应听容把挡住眼睛的发丝挽到耳后,整张脸仿佛写满了无所谓三个字,“不是我不正经,而是这群臭弟弟没资格,也没本事让我认真,对付他们随随便便动动手指玩玩就可以啦。”
只见,混在黑衣人当中的领头人再次高高举起了剑。
“还来啊?”应听容看着举剑的领头人,满脸不悦,“行吧,正好老娘休息够了,那就再陪你们玩玩!”
瞧周围这群按兵不动的黑衣人,顾轻舟突然不安起来,回想起上次黑衣人向她挥洒幻药的画面,心里咯噔一下,皱起眉头,“难道……不好!他们可能会再次——”
咻——
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
从远方暗处飞来的一支箭精准无误地插入离顾轻舟不到三步的大树上,顾轻舟扭头向上望去,只见箭身上挂着一个吊在半空摇摇晃晃的布袋。
咻——
很快。
又是一箭。
这一箭直接射破了布袋插在树上,眨眼之间,白色粉末从天而降,空气里的血腥味混杂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沁入肺腑,直攻心扉,令人反胃作呕,顿觉恶心。
“是幻药!”顾轻舟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冷汗直冒,惊呼出声,“快捂住口鼻!这是幻药!”
操!又是幻药!怎么还玩同样的把戏?!
尽管在闻到浓香的那一瞬间,他们五个人都下意识捂住了口鼻,但还是晚了,因为一旦闻到幻药,即便捂住了口鼻也是无济于事,除了醒灵香,幻药无解。
眼前这群黑衣人同样闻到了空气中的幻药,可他们一点都不担心,甚至一点都不怕。
因为他们要的就是——
共沉沦!
狂风萧瑟,树影婆娑,漫天的白色粉末就像迷雾一样四处弥漫,无情地侵略吞噬清新脱俗的天地生息,浓香四溢,经久不绝,几乎快要盖住呛鼻的血腥味。
时间!要快!
顾轻舟拉着若木惜颜迅速往下山的方向跑,可下山的路却被黑衣人堵得水泄不通,她咬咬牙,转动手腕握紧手中的剑柄,喊道:“十一,容姐姐,来帮忙开路!”
话音刚落,顾靖舟的身影带起一阵风,从顾轻舟身旁一闪而过与堵住下山路的黑衣人厮杀。
“快走!”应听容拽着脸色煞白的柳裳衣跟在顾靖舟身后,“师姐,你别怕,跟紧我!”
月色笼罩大地,在这片绿林深海中,五人的身影再次与黑衣人纠缠在一起,刀光剑影缭乱,兵器相接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很快,他们杀出一条下山血路。
“舟舟!”应听容一脚踹开被刺穿胸膛的黑衣人,面色凝重,“你带着姝妤和师姐先走,我跟十一留下来断后!”她顿了顿,看向顾靖舟,“十一,你没意见吧?”
五人面面相觑,一旦中了幻药跑是跑不掉的,他们都深知这一点。就算跑不掉也要争取时间搏一搏,有那个机会就要去尝试,能跑就跑,万一跑掉了呢?就算最后没跑掉,那也好比几个人一起放弃逃跑死在一块强。
顾靖舟没说话,而是立马掉头继续与追杀他们的黑衣人激战,俨然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应听容唇角微勾,忽然觉得能跟顾靖舟这样的人死在一起,好像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十一,我果然没看错你!”说完赶到顾靖舟身边共同御敌,拖延时间。
彼时,顾轻舟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望了眼应听容和顾靖舟的身影,并没有听应听容的话带着若木惜颜和柳裳衣先走,而是握住若木惜颜的双肩,深深地与若木惜颜对视。
她道:“阿妤,往前跑,不要回头。”
“不!”若木惜颜摇了摇头,她知道顾轻舟说出这话的意思是想留下来断后,可是她不想,“阿淮,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阿妤,你听我说!”顾轻舟此刻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你跟我不一样,我虽是驸马,可我也是你的臣子,我若不能护你周全,那我岂有资格当你的驸马?更何况,我不能抛下十一和容姐姐……”
“不!我不要!”若木惜颜打断顾轻舟的话,脑海闪过上次为顾轻舟挥剑挡开劈头一剑的一幕,眼眶倏地红了,声音有些发颤,“你不能抛下他们,可你更不能抛下我!你又想像上次一样把我推开是不是?我不许!”
不知是不是第二次中幻药的缘故,不到一刻初,幻药就已经在顾轻舟和若木惜颜体内生效了。
“没时间了。”顾轻舟转头看向柳裳衣,努力睁开眼,“柳姑娘,拜托你了,你快带着阿妤走!”
若木惜颜忍住心中的强烈不适,拼命摇头,就是不愿跟着柳裳衣走,哽咽道:“阿淮,把我交出去吧,说不定把我交出去他们就会放过你们……”
她是个骄傲有骨气的人,她自己不怕死,可她怕顾轻舟死,她知道这个想法很天真,可如果自己的命能够换回其他四个人的命,她甘愿做这个愚蠢的美梦。
“若木惜颜,你在胡说什么!”顾轻舟怒吼出声,这是她第一次对若木惜颜发火,也是第一次叫若木惜颜的名字,她用力掰开若木惜颜紧抓着自己不放的手,难过得心如刀绞,“你若不走,我不会原谅我,更不会原谅你!”
若木惜颜死死拽着顾轻舟的衣服,急得想哭,“不要……”
顾轻舟呼了一口气,狠下心挣脱束缚,后退一步,猛地举起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燃烧着烈焰的眸子凶神恶煞,“你再不走,信不信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这一举动,把若木惜颜吓得彻底慌了。
“我走!我走!”泪水夺眶而出,若木惜颜一步步后退,伸着的双手就像是在安抚顾轻舟不要冲动,“阿淮,我听你的话,你不要这样……我走,我现在就走……”
她退着退着突然绊到树枝重摔在地,狼狈不堪。
见状,顾轻舟下意识前驱一步,心一横,还是忍住了要扶若木惜颜的冲动,转身那一刻,眼泪顺势流了下来,她头也不回地朝黑衣人走去,手中的剑充满杀气。
“顾姑娘!”柳裳衣几步跑过来,小心翼翼扶着若木惜颜起身,“你没事吧?”
若木惜颜在柳裳衣的搀扶下站直身子,望着顾轻舟毅然决然的背影,心痛得泪水止不住流,她小声呢喃了一句“顾靖舟,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然后捡起地上的剑和柳裳衣一起往下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听了顾轻舟的话先走,却没听顾轻舟的话不要回头。
在她回头那一刻,顾轻舟被从身后袭击的黑衣人一剑刺穿了胸膛,从胸口涌出来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顾轻舟的衣服,她就这么僵在原地,亲眼看着顾轻舟浑身是血地双膝跪地,慢慢地,顾轻舟一动不动地倒了下去。
恐惧和黑暗蜂拥而至,这一剑就像捅在她心上,她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寒意从脚底袭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痛苦与绝望像藤蔓一样在体内疯狂作祟,四处蔓延,无情地侵蚀她的四肢百骸。
她哭喊出声:“不要——”
催眠场景结束——
此时,坐在躺椅上的若木惜颜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双眼无神,除了会呼吸,没有任何反应,就连流泪也是睁着眼面无表情地流泪。
顾轻舟并不知道若木惜颜在催眠中看到了什么,但听到柳裳衣说到若木惜颜亲眼目睹她被黑衣人一剑刺穿了胸膛,若木惜颜开始流泪的那一刻,她就难过得跟着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