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郎是她信任的人,她想在柳三郎那里找到所谓的答案。
哪怕她知道答案。
柳三郎很意外,没想到师徒二人时隔两年再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询问顾轻舟的下落,顾轻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真的就那么喜欢顾轻舟吗?练武受伤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而现在却因为顾轻舟哭成这副样子,甚至连衣服和鞋都不穿就直接跑了出来,体面呢?不怕别人笑话吗?身为一国公主的骄傲呢?
他很不高兴,冷声道:”没有。”
这时,杨惠萍、珍儿和翡儿也赶了过来,她们站在一旁都不敢说话。
在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若木惜颜这副模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清高冷傲,倒像是一个不小心丢失了心爱玩偶的孩子,不停在找它。
当你对一个人的印象根深蒂固时,突然在某一天发现她不一样的另一面,这时候你就会觉得,哦,原来她也会这样啊,原来她这样是这个样子的啊。
原来若木惜颜伤心难过是这个样子的啊。
怪让人心疼的。
若木惜颜不死心地问道:“师傅,那你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柳三郎道:“你才刚刚苏醒,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说,听为师的话,你现在先回房休息。”
若木惜颜红着眼,咬了咬唇,道:“我想见他。”
柳三郎道:“她不在这。”
若木惜颜执拗地问道:“那他去哪了?”
柳三郎盯着她,沉默片刻,缓缓道:“颜儿,只有你知道他去哪了,告诉为师,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时候,刺激更能让人看清现实。
那晚……
霎时,若木惜颜脑海里不断翻涌那些痛苦又清晰的记忆,鲜血染红少年衣袍的一幕残忍地侵蚀她的四肢百骸,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声音带着哭腔,“不……一定是我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不……他……他不会的……一定是我看错了,我要去找他,对,去找他。”
语罢,她转身就走。
柳三郎喊道:“站住!”
他望着若木惜颜的背影,狠下心喊道:“颜儿,她死了!”
若木惜颜猛地停下脚步,心脏仿佛停了一下。
柳三郎继续道:“别找了,找不到了,她已经死了。”
别找了。
找不到了。
他已经死了。
若木惜颜站在那里,张着嘴愣了许久,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颤抖着唇说不出一句话,然后深深地低下头,泪如雨下,双手握成拳,肩膀不断在抖动,她不敢哭出声,怕身后的人听见,于是只能用力地咬住下唇,鼻子发出微弱的抽泣声。
见她这样,杨惠萍、珍儿和翡儿都跟着哭成了泪人,李巍则低下了头,他知道她肯定不想被人看见这么难堪脆弱的一面,只是为了找顾轻舟一时心急而慌了神。
“颜儿,为师知道你不想面对事实,你能逃避一时,可你能逃避一世吗?有些事一旦发生便无法挽回,只有你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调整心态,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柳三郎顿了顿,“然后找出凶手,为她报仇雪恨。”
若木惜颜只是背对着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许久。
杨惠萍拿着衣服和鞋走到若木惜颜身边,为若木惜颜披上衣服,然后蹲下来把鞋放到若木惜颜脚边,柔声道:“姝妤,脚很痛吧?先把鞋穿上好吗?”
脚不痛,心很痛。
若木惜颜垂眼看着蹲在身边的杨惠萍,没有反应,其实她从醒来就一直处于很绝望很懵的状态。
为什么醒来看到的是杨惠萍?为什么柳三郎会突然出现?为什么李巍也在这?现在这个地方又是哪里?昏迷之前明明都是五个人,为什么现在似乎却只剩自己?
一切都很空白,逐渐冷静下来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接受,简直就是梦一场。
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她不愿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几乎是刻在了她心上,那个人就那么当着她的面倒了下去……
“听娘的话,好吗?”杨惠萍握住她的脚踝,试着把她的脚抬起来,她没有拒绝,杨惠萍便给她穿上了鞋。
杨惠萍站起身,用手绢轻轻擦拭她面无表情却布满泪痕的脸,“好孩子,辛苦你了。”
她依旧没说话。
“颜儿,你还不愿相信是吗?”柳三郎走了过来,“那好,为师带你去看样东西。”
……
若木惜颜以为柳三郎要带她去见顾轻舟的尸体,然而并不是,她踏进屋子,只见桌上放着两个破烂不堪的花灯,正是花灯会那晚她亲手画的花灯,还有那张半面白猫面具,以及……她送给顾轻舟的香囊。
柳三郎道:“这些东西你应该很熟悉,都是在那座山上找到的,颜儿,面对现实吧,人一旦懦弱便什么都不是,不管遇上了什么都要往前走,为师知道你现在一定有许多疑问,这些疑问为师之后都会一一为你解答。”
若木惜颜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香囊上,哪里还听得进柳三郎的话,她缓缓拿起桌上的香囊,沾满了灰尘与血迹的香囊刺痛了她的双眼,眼泪瞬间掉落。
不是让你随身佩戴的么?你怎么……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定不是真的……
顾靖舟,我好想你啊,你快出现好不好……
你快出现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顾靖舟……顾靖舟……”她低声呢喃,颤抖着双手去解香囊的绳子,眼前不断浮现顾轻舟被黑衣人一剑刺穿胸膛的画面,绝望和悲恸袭上心头,难过心痛到窒息,喉间突然一股腥甜,喷出一口血,直接就倒了下去。
下一秒,惊呼四起。
“颜儿!”
“姝妤!”
“公主!”
从她指尖溜走的香囊。
落到了地上。
——
蔚蓝的天空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微风轻轻地吹,江面上很平静,潋滟着粼粼波光。
一艘船在江上缓慢前行,船头站着一位白衣少年,白衣少年负手而立,眺望着远方的风景,白衣少年相貌堂堂,清秀俊逸,可眉眼间却是藏满了心事。
“舟舟,你在想什么呢?”
顾轻舟看了眼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应听容,轻轻吐出两个字,“想她。”
“舟舟。”应听容笑容满面,慷慨地张开双臂,“你若是难过的话,姐姐不介意把怀抱借给你用一下哦。”
顾轻舟瞅她一眼,毫不留情地道:“不要。”
“你——”应听容白了她一眼,轻哼一声,“姐姐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两人不再说话,一起站在船头看风景。
良久,应听容道:“明天就要到东阳城了,舟舟,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顾轻舟道:“什么问题?”
应听容道:“你后不后悔做这个决定?”
顾轻舟垂下眼帘,摇了摇头道:“不后悔。”
这个决定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她没有理由后悔。
应听容道:“如果现在有机会让你回到她身边,你愿意吗?”
顾轻舟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还能回到她身边么?容姐姐,你知道众星捧月么?”
应听容道:“当然知道,怎么了?”
“她就是那个月亮,而我……只是无数颗星中的其中一颗。”顾轻舟抬头望向天空,“其实能在同一片天空下,能看见同一个太阳和月亮,哪怕不能在一起,也挺好的。”
应听容看向她,问道:“真的吗?”
当然。
不是真的。
离开就意味着再也不见,顾轻舟每当想起和若木惜颜在一起的点滴时就难过到不行,泪水悄无声息从眼角滑落,哽咽的嗓音夹带着委屈,“可是我真的好想她……”
真的好想好想。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