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云伏在船头,伸出手指蘸了海水,在船板上缓慢而专注地一笔一划写着:柏木船儿在飘荡,垂发齐眉少年郎。
在夏侯无虞同乘一舟的那日,她也写下同样的话。
只不过,她始终没有告诉他,这少年郎就是夏侯无虞本人。
卿如云一手撑着脸颊,向着远方茫然不知所顾,今日的海面异常沉静,似许久之前,她于大海汪洋之上绝望而倔强地漂泊着的那一日,谁也无法揣测深海之下的暗涌。
良久,卿如云声音极轻地问道:“那您也应该记得他吧。”
船家似是没有听见,仍旧卖力地划着桨。
约莫过了大半日,船家忽道:“数日前,林家姑娘托我将姑娘送上药仙岛,伪作姑娘中毒被海水冲上岛的假象。要我说,何必非得费如此大的周折?林姑娘知晓那卫王有心害那岛上的人,便想提醒岛中人,又想让姑娘你去救,直说不就好了?”
卿如云奇道:“林家姑娘?”
船家道:“正是,南荣林家的千金,也是你的师姐。”
卿如云彷徨了半日,方问道:“难道前辈亦是南荣人?或许,前辈认识我师父?”
船家摆摆手,淡淡然笑了一笑。
卿如云笑道:“前辈隐姓埋名在这东海行船数十年而无恙,自然不是一般人了。”
船家道:“敏慧如姑娘,自然知道遁隐江湖中人的行事之道,非能一言以蔽之。”
卿如云脑中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前辈在此摆渡,想来也是受我师姐所托?”
那船家只是笑笑,并不回答,卿如云会意,也未有追问下去。
舟行一日,天边霞光万丈,即将入夜。
待船家缓缓将木舟驳在长长的石桥渡口边,卿如云仍是客客气气地与他作揖道别。
她原想嘱托船家勿要将其行踪说知他人,随即又觉虽与这位船家萍水相逢,却隐隐观其胸中自有丘壑,实无须多言,故而忍住不提。
船家道:“这一趟渡了姑娘,实是缘分所至,往后还望姑娘善自珍重,须知尘世纷扰原为溺志之场,而油灯枯寂实则槁心之地。再会无期。”
卿如云奇道:“前辈此话何意?”
船家哈哈大笑,又道:“忙活了大半辈子,我也该歇歇了,就此别过。”
他仍是一如往常淡淡然笑着,扶起船桨,正是夕阳无限好,一人一舟,渐渐没入了余霞烟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