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阴雨霏霏的一天,神宗起床便觉心情如天气一般,愁云密布。
高翰边给神宗递衣,边说:“皇上,房大人在乾清宫门口跪了半夜了......”
“房大人?那探花?”,神宗眉头皱成了一处,“他真是个......事精儿,他来做什么?”
“他说来请罪的。我问他,他也不说?”,高翰也是为难。
神宗叹了口,“让他进来吧,我要听听他有什么罪。”
房疏跪了半夜,夜里又是寒风萧肃,凌晨又下起了小雨,身上基本都湿透了。
他给乾清宫都带来了寒气,神宗眉头都皱起了山包。
房疏跪在宫中,本来冷得僵硬的身体,开始还打着冷颤后来又适应了温暖的地方。
“房大人跪了半夜要说什么事情?”
“禀圣上,是......关于九莲教占玉与盐印钞关案一事。霍大人与此事无关,都是我,占玉是我朋友,我才设计放走了他,霍大人受了我的蒙骗.......盐印钞关案也是我贪污的,用以救关中流离失所的百姓......”
神宗扶额,“你去大理寺说就行了,来联这里做什么?! ”
皇上这副事不关已的态度也让房疏怒从心生,“臣子如此为,圣上无责任?!”,房疏直视上坐的神宗。
被他瞧得心里发毛,故作平静,问:“朕有何责任?!”
“一:敛财无度,四处开矿抽税,作江南织造,江西陶瓷,致民怨声载道!二:不知节俭,大兴土木,修三殿,建二宫,而且修得极尽奢华,三:不纳良言,奏疏留中不发,一言不顺就大加斥逐!四:不用贤者,大僚推而不用,庶官缺而不补。五:不体民事,不察官情,只居深宫,民苦不知,官结党营私而不知!五:只重内乱而轻外夷,边境牲畜看着是狗,不看成狼!关中一事,数万人处水深火热之中,京中却无人重视!!而只有九莲教的人愿意出大量物资缓解了燃眉之急,他们都有圣上的子民啊!圣上呢?只是在纵情声色罢了!”
全程高翰都在对房疏挤眉弄眼示意别再说了,而神宗脸越来越黑,听着房疏不卑不亢说完这些话,高翰都帮着房疏流了一身冷汗,他打着圆场,“房大人怕是一夜受寒,神智不清了!胡言乱语。”
显然,房疏并不接受高翰的好意,“我清醒得很!”
“哈哈!”,神宗气笑了,“这些话都是别人写折子来骂,你倒好,跑到朕寝宫来骂了!”
“只望圣上能纳言反思。”,房疏在地上磕了头,咚得一声仿佛脚下的地板也跟首晃动着,神宗勃然大怒。
“来人啊!把这贼子拉下去,给我好好审!好好判刑!!”,当今圣上的这一声咆哮似要把屋顶也掀开。
当天就进行了最隆重的十三司会审,有了结果第一时间要禀报给圣上,房疏事先就让吴应爵伙同户科的准备了他的“贪污”证据,其中牵扯到了一些真正舞权纳私的贪官,多是一些地方官与当地豪绅官商勾结,而霍台令贪污证据不足,甚至拉出了宫中灰色产业链算立了功,已经判了无罪。房疏犯事的证据确实,一行人在等了皇上的回复后,刑部尚书忍痛宣布了房疏的死刑,于两日后处斩,而讽刺的是,关中灾民未忘房疏恩情,让人送来的“清风玉骨,救世佛祖”的锦旗送到京,锦旗很大,裹起来也有三人抱宽,会写字的灾民都在上面签了自己名字,以表谢意。
皇上听后更是怒气十足,“哼!他倒是挣足了清誉!!却是踩朕的脸上的!!”
他们将房疏关在了霍台令对面,“绝哥儿......”,本来以为是不看他,却见他被关在他对面的牢里,“你们关他做什么?!”
狱头收回钥匙,说:“这可是朝廷一级钦犯。”
“绝哥儿!怎么回事?!!”,霍台令一直不停得摇晃铁栏,试图将他与房疏之间的阻隔都扳断,若是普通材料可能早就被他弄折了,可这里是大理寺,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房疏进了牢里就坐在地上,埋首看不知道在哪里丢了一鞋的脚,冰冷潮湿,房疏打了两个喷嚏,他闷头低声说:“没什么事情,就是想陪你坐坐牢,怕以后没有机会了。别听狱头瞎说什么钦犯。”
霍台令才松了口气,“绝哥儿......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也没两天可见的了。”
房疏的侧脸在这照不进阳光的牢里更显得苍白无色,可他额上的青筋去如蛟蛇蠕动着,似要冲破他的皮肉,房疏突然抬转头看他,展颜一笑,“没有你,我也会活得很好......喜欢我的人那么多,不像你这么缺爱。”,希望孟婆厚爱,别给他那碗汤喝。
一股酸楚在霍台令心中炸开,他也颓然坐在地上,“绝哥儿......我还记得十三岁与你看烟花那次,你的肩膀很暖.......我偷偷看了许多制作烟花的书,就想着是不是烟花越多,我就能靠得越久......后来却忘了初衷,就像忘了你一样,做起了杀人的火器。”
“你......怎么又像小时候了,你还是霸道些,我比较能习惯一点。”,房疏脸上说不出是笑还是哭,“都要分开了,不能说些高兴的吗?你让我这么留恋......可是只会痛苦啊,若是我要被砍头了,我只会说:“给老子滚远些吧!小时候都是错误,下辈子也不要见到你了!”,你是不是就只想到生气了?”,说完自己先噗嗤一笑,笑出了一个鼻涕泡。
“小时候是错误吗?”,霍台令问他,“想想,还是你来勾搭我的。”,霍台令才不正经地痞笑一下,“又是送饭又是送衣的,是看准了我缺爱吗?被你撩得心乱乱的。”
“是的,没有想到你这么容易上钩。”,房疏也朝他挤了一下眼,然后叹了口气,“你说......当年我家要是没有出事,现在我们是什么样子?”
霍台令摇头,又说:“我可能会躲你很久,而你可能被父母定亲,早早成亲生子也说不定。”
“是吗?.......”,是疑问句,又像是反问句。
“你啊,你挺怕你爹的,你爹在家连房门都不敢出,你爹让你成亲,你还说不吗?我有两次去找你,听府里的婶姨说你爹在,我就偷偷走了,后来还被你说白眼狼。”
房疏急红了脸,“是我娘说的!我怎么会说你......”,又显得底气不足起来。
“绝哥儿好狡猾,我问过干娘了,她没有这样说过的,分明就是你变相骂我来着!”,说起这个,霍台令现在肚子里还郁气不结,后又展颜一笑,“想我就说想我,为什么有话都不直说呢。”
“话说得太白有什么意思......年少人的心思就是又肮脏又隐晦,又毕生难忘。”,房疏没皮脸地笑了起来,“你说是不是啊?我的好弟弟?”
霍台令台羞红了脸,房疏在铁栏边伸出一只手臂,“这走道修得好宽,我够不到你了。”
确实宽,霍台令也伸出手,两人指尖也差一点才够上。
“看我们......好像什么都差一点。”,房疏挤着人都差一嵌在了铁栏里。
沈一贯一来就看见两人努力够手的样子,似乎都较着一股劲。
“沈一贯?”
“沈大人?”
“臭小子!直呼我的名讳。”,沈一贯怒瞪了霍台令一眼。
房疏收回了手,白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想见他,房疏又收回目光只看着自己没穿鞋的脚。
霍台令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和房大人说说话。”
“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房疏冷声拒绝,并缩到了角落里。
沈一贯也不管不顾,径直上前,看了一眼紧盯着两人的霍台令,他蹲下身,对房疏勾了手,他面无表情,只张着口型说:“快过来,别让台令听了去。”,并用手指了指身后那贴在铁栏上的霍台令。
房疏才挪了身体,靠近铁栏,小声说:“将死之人的笑话很好看吗?!”
“你让何大人多关台令两天,是怕他知道了闹事吗?”
房疏沉默不语。
“多谢你顾虑周到......这一切你都是为了他吗?”,沈一贯眼里更多的是不敢相信,在他心里情爱不至于让人真的生死相许,这是他话了这几十年看得人世浮沉明白的。
房疏看透了他眼里的疑惑,房疏只低声说:“他似他娘痴情,我不似他爹薄义。”
沈一贯起身,无奈地一笑,说:“知道了,不打扰你们了。”
“你们说了什么?!”,沈一贯一走,霍台令便问房疏。
房疏笑说:“没什么,让我好好陪陪你。他是不是承认了我们?”
“承不承认要他说了算吗?”,霍台令瘪嘴,“我又不是你......”
房疏只靠墙看着他,半仰着头,随着他的吞咽动作,喉结也跟着滚动,脸上只是淡淡的笑。
“你......这是做什么?”
“多看看你呀......”
“你这样子......太那个了,我......想碰你。”
“臭小子......”房疏又垂首将头放在膝盖上,“不要撩拨我啊。”
京官有大半人上书为房疏求情,多数都是被吴应爵和沈一贯扇动起来的,毕竟与房疏真交心的也不多。吴应爵没有想到他非浙人士居然也有和沈一贯有“沆瀣一气”的机会。
“安有盛世而杀才者乎?!”
神宗气愤异常,将沈一贯写上的折子撕碎,“这些人就是要把朕逼疯才甘心!”
高翰连忙将地上碎纸屑拾起,“皇上,别动了气了。”
“安有盛世而杀才者乎?”,神宗将一旁点心盘都挥倒在地,“朕杀个人也不允许了?!”
城门口又挂上了关中百姓给房疏的那面锦旗,有人带头游街,带头大喊,“若杀功臣天理不容!!”,震得三街都晃,路边的商贩都被挤得没有位置,许多商家都吓得关上了门。
“宝姑娘......喔,不”,祁量连忙拍了自己的嘴,“宝老板别介意我嘴臭!真是有钱能使磨推鬼啊!!能用钱买来这么浩大的□□队伍。”
宝鸿林与祁量落坐于街边茶楼上看着楼下的浩大声势,宝鸿林已经包下了这里。出兵镇压过□□,也死了十多个□□的人,更加激起了群众的反抗。
宝鸿林肩挂紫貂裘,微翘素指端了杯热茶,看着楼下的人若有所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用一条命能换家人衣食无忧,多少人还求之不得呢。”
祁量一开始没有听明白,半晌,说:“还死了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