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书自缢了,就在当天夜里。被送膳的侍卫发现时,尸体都快凉了。
他死时还整整齐齐地穿着朝服,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屋里的烛火晃动,只有桌案上放着一封罪己书。
信中直言是他为了提携门生才让侄子换了答卷,也是他命人陷害常侍郎和齐太尉,这一切太子都毫不知情。
他一个人将所有的错都揽了下来。
他拿自己的命保全了太子。
太子闻询赶到时,王尚书的尸体已经被人盖上白布了。
他刚刚走到门口,见到担架上露出的那双官靴时。整个人瞬间有些脱力,只有手死死地握住门框。
眼见那些人要将王尚书给抬出去,太子才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直到靠近担架时,他才停了下来,没有再近半分。
“下去。”他的声音苍白无力,透着浓重的凄凉。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还是顺从放下了担架退了出去。
人都退出去后,太子才终于失了力气,整个人跪在地上。他颤抖地伸出手想去掀开蒙在尸体上的白布,却在伸了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
是他害了王尚书,是他刚愎自用,是他不自量力。
是他……害死了阿音的父亲。
想到阿音,太子痛苦地闭上了眼。他怎么能让她知道这个消息,她还怀着身孕啊。
他该如何去面对她……
桌案上的烛火被风吹灭,昏暗的房间只要太子还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
雀翎宫内,皇上阖眼躺在榻上,刑部尚书恭敬地在一旁站着:“陛下,王尚书的事该如何处置?”
皇上手指轻轻叩着案板,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传朕口谕,户部尚书王之竟贪污受贿,涉险舞弊,构陷朝臣,罪无可恕。念其畏罪自杀,酌情剥去功名,以白身下葬。特此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另,此次秋闱中涉嫌舞弊的学子,终身不得参试恩科,不得食朝廷俸禄。”
旁边的承旨官立刻将皇上的话誊写了出来,转交给太监送去礼部,明日应当就会昭告天下了。
刑部尚书也听懂了皇上的意思,拱了拱手就退下了。
只是他走出雀翎宫时,抬头望着没有半点星子的夜空,也不由得喟然一叹。他和王尚书也算是同朝为官几十年了,王尚书一向刚正不阿,如今他落得这么个下场,也难免让人唏嘘感叹。
刑部尚书紧了紧衣袍,看来得多加身衣裳了,这天要变了啊。
沈延玉从沈易阳那儿得知王尚书畏罪自杀的消息时,也是愣住了。
她不知道这个中的弯弯绕绕,可她第一反应还是想到了太子妃。她还怀着身孕,若是让她知道了王尚书的死讯,这又如何是好?
沈延玉急得不行,只盼着太子能让宫里的人守口如瓶。
东宫内,太子还在贡院,明日才回来。太子妃还在做婴儿穿的小鞋子。和太子成婚好几年了,太子心疼她从不让她拿针线,所以她也有些手生了。
不过她还是一针一线、仔仔细细地勾着花纹。她端详着鞋垫上的牡丹花,问着旁边的侍女:“这花纹好看么?会不会有些奇怪了。”
旁边的侍女抿唇轻笑:“娘娘的手可巧了,日后小殿下穿着也肯定好看的。”
太子妃眼底也浮现出笑意,她看了看旁边的布料,还剩下许多料子。
前几日太子还吃味,说她只想着给孩子缝制鞋子,可他这个大孩子什么都没有。
想到自家夫君跟自己孩子吃味的样子,她忍不住掩嘴轻笑。她还是挑了些月白色的料子,她摩挲着料子,这颜色衬他夫君应当是好看的。
太子妃正捻着针,刚刚刺下就听得有人来通报了:“娘娘,流萤宫那边的人来了。”
一听是沈延玉派人来的,太子妃也便让人将她叫进来了。应当是为她送安胎药的。
小满提着食盒就进来了,圆圆的脸上没了梨涡,只是恭敬地开口:“娘娘,我家公主嘱咐我来给您送些宁神安胎的药。”
旁边的宫人就顺手接过了食盒。
“嗯,替我给你家公主道声谢,对了,”太子妃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吩咐旁边的宫人,“云烟,你去将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赏的庐山云雾茶拿来。”
“延玉爱喝茶,你带些回去给她吧。”太子妃对着小满展眉一笑,又拿起了旁边的针线开始细致地勾着小鞋子。
小满站在那儿犹豫了半晌,接过茶点时,整个人还木愣愣的。她看着在勾鞋子的太子妃,咽了咽口水,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太子妃听到声音抬起眼,有些不解地看着小满。
小满跪伏在地上,看不清神色,却能听见她的声音在发抖:“娘娘,王尚书自缢了!”
咕噜一声,才做了一半的小鞋子就掉在了地上,滚了一转就停在太子妃的脚边。她微张了唇,连眼睛都忘了眨,声音虚得像云雾涣散:“你,你说什么?”
“娘娘,王尚书畏罪自杀了,是太子亲自审的……”
啪的一声,小满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冲过来的宫女云烟掌了嘴,整个人都被她一巴掌抽得往旁边倒去。
云烟厉声斥骂:“贱蹄子,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胡说八道!”她气得浑身都发抖了,太子殿下三令五申让她们闭紧嘴,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这个贱蹄子竟然敢跑到她们太子妃面前说这些话,是想死吗?
小满嘴角渗出了血,整个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可她还是偷偷看向了太子妃,不管不顾地高喊:“是我家公主让我告诉娘娘的,王尚书被人陷害,逼得自缢了,就是为了保住太子殿下……”
“你闭嘴!”云烟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喊,急忙和几个宫女一起塞住了她的嘴,作势要将她捆起来。
“娘娘!”一个宫人的惊呼响起,像是要刺破旁人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