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惜顿了一下道:“是,他要多睡一会。”
晴雪笑道:“我还未见过如晏公子这样能睡的人。”
萧惜心里“咯噔”一下,泛起了奇异的念头。
他草草与晴雪寒暄几句,便回房去看晏宁。
晏宁睡得正香,他们相处得太久了,萧惜举止轻盈,根本扰不动他的美梦。
晏宁脸颊莹润,这一段日子不用到处奔波,难得的平静,又从偏远的边荒回到中原,面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原本养尊处优的细腻。
萧惜伸手去探他的脉,晏宁掀了一掀眼皮,也任由他扣着脉门,他脉象和缓有力,探上去也并无不妥。
但萧惜不是医师,诊不出是否异样,又试着输了一缕真气去探他的内息,晏宁也不设防,散了内息任他探。
他内息不足却足够精纯,萧惜游走了几个周天都没探出什么不妥。
晏宁却是烦了,虽说萧惜所习霜华剑,真气至阴,夏日里极为清凉,但不是自己的真气在丹田内游走,说不出的瘙痒难耐。
他一推拒,萧惜便撤了真气,晏宁刚要讲话,却突然发觉一息至阳之气从丹田之内涌起,自己的经络似乎都被这至阳的真气所引,一时间四肢百骸都为之一清。
萧惜曾经也度过真气给他,但也只是暂存在经络之中,这还是第一次被他探进丹田,晏宁几个调息,已然发觉异样。
他家传武学是刀兵之法,后来师从蒋慎,习的内功也都是至阳至正之气,这与萧惜的内功行法完全不同,为何他的至阴内息能带动他所习的至阳内息?
晏宁转过身来,若有所思的望着萧惜,萧惜显然也未明白为何会如此,怔怔地盯着他自己扣着晏宁脉门的手。
过了半晌,他手指紧了紧道:“我们再试试。”
这次他输入的真气不再是试探了,一股至阴至柔的真气顺着晏宁的脉门涌入,炎炎的夏日令晏宁立时打了个寒战。
他收敛心神去运转内息,不料一阵刺痛狠狠刺进丹田,立时便喷了一口血出来,萧惜没料到这就伤了他,连忙撤了真气,将晏宁放到榻上,道:“我去请医师。”
晏宁赶快伸手拉住他:“哎。”
吐了一口血他便清醒了,有些赧然道:“你太着急了,我武功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才不过是因为他的经脉骤然承受不住那样强大的真气罢了。
萧惜一撤手,他便好了,一会请了医师来,再道是自己疏于练功,经脉纤细,他可丢不起那个人。
晏宁从榻上跳下来,自己漱了口换了衣服,萧惜见他举止无涩,行动自然,不似受了伤或是中了毒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晏宁捏着杯子沉思道:“你内息奇怪。”
越是绝顶高手,内力越应该精纯,若像秦却娘那般所学驳杂,是极难登顶的。
他自己见识有限,但萧惜武功之高,连晏启都曾道是平生仅见,却有至阴至阳两股真气在他体内共存,实在是罕见。
萧惜默不作声伫立在一旁,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团,可惜的是迷团本身也并不知晓答案。
萧惜将早间听到的童谣讲给晏宁听。
晏宁沉吟了半晌道:“白日里我们再出去转转。”
又掀了眼睛去看他奇怪道:“一大早的,刚刚探我内息做什么?”
萧惜不想说他是怀疑晏宁中了百日香,道:“看看你进境如何。”
进境就是没有进境。
练剑还能活动活动筋骨,练内功晏宁便没有耐性了。
一出门晏宁便被萧惜带到了医馆,一边抱怨自己没有事,一边伸手给那医师探脉。
那医师仔细听了听脉道:“公子健康得很,脉象沉稳有力,再活一百年都不成问题。”
长安毕竟是旧都,龙袖之下民亦多骄,医师常与贵人看病,连讲话都与别处不同。
晏宁向萧惜眨眨眼。
萧惜又问道:“没有中毒或是经脉受损?”
那医师又仔细探了探,确定道:“没有。”
萧惜蹙了蹙眉,晏宁叹道:“这是有多盼着我不好。”
萧惜冷冷地斜了他一眼,隔着幂篱晏宁都觉出那一眼风情万种,笑着扯了扯他的手。
临走时晏宁又问道:“大夫可曾有见过行医的少女?大概十二三岁。”
那大夫笑道:“那可是少见,若是见过我一定记得。”
也就是没见过了。
晏宁道:“多谢了。”
打听窈娘和柳无双的下落已经成了习惯,到哪里都要问上一问,但晏宁也已经不抱得到消息的希望了,入了关,回京洛的路那么多,她们也未必会走这一条。
孩子多在坊巷中玩耍,出了医馆,萧惜与晏宁便向小巷中行去。
果真,不多时便又听到了早晨听到的那首童谣。
他们在城中稍转了转,还听到一首不同的,却更为直白:
暂留顾,暂留顾,朱燕何日还?
顾,本朝国姓。
晏宁道:“不怪七伬楼中的姐妹觉得古怪,看来这长安谢氏,的确是有备而来。”
晏宁蹙一蹙眉道:“你我刚进了城都能听到这些童谣,长安府尹不会完全不知情,为何却任由这些谶言留传?”
当年白门苏的童谣也是在江宁城中留传了不多时,便被官府所禁,小孩子虽然不易管束,父母却是极易被官府惩戒的,严惩了几例,再编几首新的童谣留传出去,便渐渐听不到了。
如今这长安城中大街小巷,居然都在流传着这样的童谣,若说是如今长安府的能力在十二年前的江宁府之下,也断没有这个道理。
其实也并非没有这样的道理,那时的大靖犹如初生之日,而如今,却已是未老先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