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塞外的少年,在中原遭遇了平生第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蒋慎轻叹一声道:“霜华剑。”
他两次为这少年所救,却因对方的异族容貌一直未能卸下心防,甚至于在萧惜现身之前,还对与他交手的人有诸多的猜测。
毕竟,这个人的身姿体态,都与萧惜太过相像了。
此时看到他剑意如此,想起苏吟来,才算是真正的心无芥蒂。
提到霜华剑,蒋慎却突然一惊道:“刚刚那个人呢?”
韩彬和晏宁一怔,四下早已无那剑尖凝霜之人的踪迹。
与萧惜对决之人也显然不想再打下去,二人似是都不必借力,双双在空中一荡便已分开,落于柳枝之上,细绦垂丝,竟如飞絮轻拂。
萧惜轻功绝顶,这人虽是稍逊一筹,却也算是独步天下。
事已不成,那人一声清啸,应是向同伴传讯,他内力深厚,晏宁受了伤,韩彬虽是及时捂住了他的耳朵,但那一啸竟也令晏宁吐了一口血出来。
那人一啸毕,便迅速向那密林之中退去。
萧惜似是犹疑了一下是否要追,却还是决定回身来看晏宁伤势。
蒋慎不好指使他,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拼尽全力未必追不上,但他二人孰强孰弱实难定论,他不愿拼命也无可厚非。
萧惜捏着晏宁的脉门,似是想渡一口真气给他,迟疑了片刻却又不敢,只替他疏通了一下淤塞的经络,见他吐出的血已经转为鲜红才罢手。
晏宁无视韩彬伸过来的手,直接伸手趴到了萧惜背上,韩彬也不恼,笑道:“还是小师父比大师父讨晏公子欢喜。”
晏宁耳尖悄悄一红。
虽是打趣的话,但一路上从师兄叫到师父,晏宁想来还是臊得很。
晏启将晏宁留在为望城,蒋慎与韩彬等人倶不理解,今日见萧惜出手,才知道从前确是低估了这少年,他们身在军中,对有本事的人向来看重,想通了此事,便也不再多言。
再行至伏虎堂门口,蒋慎不禁揉了揉眉头,还是认命地走进去。
那万年县令和衙役已经都被绳索捆了扔在堂内,见到蒋慎进来,一个个俱是激动不已。
蒋慎将他们松了绑,那万年县令竟留下热泪来,连连作揖,一口一个蒋大人叫得百转千回,蒋慎只得黑着脸受了,也懒得再与他周旋,令亲兵上山占住伏虎堂,便先行带晏宁等人回城了。
晏宁已伏在萧惜背上睡得熟了,蒋慎道:“你们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韩彬道:“我在成贤镇上遇到萧小哥,他提到了最近关于景谢皇孙的一系列事,我便猜到是冲你来的。”
蒋慎冷哼道:“阴谋诡计。”
阴谋诡计他也中了招,若不是他今日心血来潮带着晏宁,还未必撑得到韩彬和萧惜来救。
想到晏宁,蒋慎又道:“那景谢皇孙杀我不成,估计不会罢手,如此长安城里最危险的怕就是长安府衙了。”
他沉吟了片刻道:“阿宁还是随你一处住罢,不要带他住在雪衣阁了,我请人去城中置一套宅子。”
萧惜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必定是同晏宁一同来的,想到萧惜身份,他们为何住在雪衣阁也想得通了,但蒋慎哪里肯承认自己的不是。
萧惜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平日里只是藏得好,蒋慎是晏宁长辈,他不好恶语相向,只冷淡应了。
行至灞桥,韩彬停下脚步道:“蒋将军,这几日我暂且不回军中复命。”
蒋慎一怔,问道:“为何?”
他们这些人,鲜少会为私事请假,认识这么多年来,这还是韩彬第一次向他开口讨假。
韩彬迟疑了片刻道:“我想去寻却娘子。”
却娘与陈立案还有伏虎堂一事息息相关,的确是个关键性人物,韩彬若是要去捉拿她无可厚非,但蒋慎眯着眼睛看了他良久,才低声道:“去罢。”
应这一次,不是以上下级的身份,而是以这么多年来过命的交情。
晏宁在萧惜背上睡得甜熟,蒋慎与萧惜俱不开口,并肩向长安城走去。
沉默了良久,蒋慎才道:“你将阿宁教得很好。”
萧惜道:“是他自己聪颖。”
蒋慎道:“你莫要怪晏启不带你入关,楚还在军中,对你极为留意,你身世恐非寻常,他也是没有办法。”
萧惜却是一震:原来晏启早便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这其实并不意外,晏启年轻时随晏于兮征战,很有可能是见过勿尘可汗或是清和公主的。
可是,他还是将晏宁留给了自己。
他就那么笃定,自己不会对晏宁不利?
蒋慎拍拍他道:“你不必惊慌,晏启也只对我一个人提过罢了。”
萧惜低声道:“我本就是鲜卑人,不留在为望城,又能去哪里。”
蒋慎却是笑了,温声道:“少年人,天地之间广大得很,莫要将自己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