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衍许多年前就很少这样子眼中放光了。
因为他太有天赋了,谢家的偃术教育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挑战性。
家族传授的偃术不能给他带来惊喜,他拥有大把的时间还有精力,去尝试自己期待的思路和尝试。
也只有在那些陌生的领域中,谢天衍才能找到求知的乐趣。
那段时间他挺消沉,因为他已经是当代最优秀的子弟,他掌握了所能接触到的所有偃术,他变得漫无目的,不知所措。
直到他接触了幽偃术。
直到现在,谢贺还是能够在谢天衍的眼睛里,看见期待,和亟待实现的梦想。
衍哥儿还是积极地真实地活着的啊。
对一个老长辈来说,看见自己的孩子是这样子存在着的,总是能够感觉到安慰吧。
虽然可惜,谢天衍如今已经抛弃了人类的躯壳。
“贺叔啊,其实我知道你今天想跟我谈一谈的原因。”
“是吗?”谢贺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他手中的水烟筒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往前行走一截,来到小溪边上,抄起清水浇在被他削得光滑平整的水烟筒上。
谢天衍看着贺叔已经开始显出佝偻的背影,道:“贺叔,如果说你想从我嘴里听见道歉的话的话,对不起,我不会向你道歉。”
谢贺擦洗竹筒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不过没有顿太久,他重新俯身下去掬起清水,浇在竹筒上。
谢天衍也没有等谢贺说话,继续道:“谢家因为我和舅舅,牵扯到你,将你的偃术废去,把你打发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看管一座没什么生意的破酒楼。可你竟然在那个地方呆了这么多年,你认命了。
实际上,在我逃出去的最初那几年,派了许多使者回过谢家,你们的遭遇我一直都知道的。我给过你提示,我希望你能抛弃谢家,我会给你一个不需要偃术,也能使用偃术的身体。
贺叔,如果那时候你能信我,现在你不会是一个废人。”
谢贺终于将竹筒擦拭成自己满意的状态。
他站起身,转回头,抬起眼睛看着谢天衍,看了很久很久。
“衍哥儿,你留下的消息,我都看过,我知道你还活着,也知道你想要帮我。
可是,我不能去找你。
我不想变成像你,像二姐三姐她们那样子。
我现在已经无法使用偃术,沦为了废人,可是我依旧还算是个人……”
谢天衍沉默无语,最后只是对谢贺耸了下肩膀。
“衍哥儿,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屋睡了,过两天也许会下雪,天凉了。”谢贺说着,裹紧了身上的大棉袍子,将竹筒夹在腋下,踩着楼梯上了小楼,钻回了他自己的那间屋子里去。
谢天衍站在高脚楼下,抬头看了看谢贺关上的房门。
凛冽的风从他的耳朵边上刮过去,他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的身上只穿着单衣,可他早就已经不惧严寒了。
他是一具幽偃甲,谢贺曾经是一个偃师。
但今天,谢天衍在谢贺的眼中,看见了隐约的轻蔑和漠然。
一如曾经他对待谢贺的姿态。
谢天衍抬手摸了摸脸,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但他转过头,对着旁边楼梯把手上的一个造型如同猎犬头颅的把儿说道:“谢家还有许许多多的往事,云公子若是喜欢听,我可以上门为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