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和尚释然退去,文庚年开始与老和尚智远聊起来。
“想不到你这老和尚教的还不错。”
老和尚智远的脸上似是划过一丝丝的自豪。“阿弥陀佛。”
文庚年又道:“当真可以断定释然是我文家的骨血?”
老和尚没有说话,从他枕头下面的一方暗格里拿出一个小木盒。小木盒十分朴素,里面的东西用一块黄布包裹着,老和尚将黄布拿出来,推到文庚年跟前儿。
真相就在眼前,文庚年却迟迟不敢伸手去打开它。
“里面的东西,便是我捡到释然那孩子时,他襁褓里的东西。我一直替他收着,不若施主打开看看。”
文庚年望了一眼依旧云淡风轻的老和尚智远,又盯了好一会儿那块黄布。许久之后,悠悠的说道:“若这里面的东西当真是我文家的,那婉儿的死怕也是大有问题吧。”
“阿弥陀佛。”
一阵悠远的钟鸣之声隐隐传来,文庚年才回过神来,颤巍巍的一双手去解那块黄布之下的真相。
“咣当”一声,文庚年手里拿着的玉佩掉落在案几上,又颤巍巍的捡起来,又掉了下去,连续好多次,对面的老和尚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来,塞进了他手心里。
“阿弥陀佛,将军节哀。”
文庚年抚摸着那块玉佩的纹路,一时间泪眼纵横。“这是婉儿百日宴的时候,老夫亲手为她雕刻的玉佩,我的婉儿不知生前受了多少苦啊。”
老和尚智远看着他这位老友老泪纵横,从容不迫的递上了些许纸巾。
痛哭流涕一场之后,文庚年瞬间苍老了许多。眼神一片茫然,空虚无物。可胸中始终有一堵气,不吐不快。
老和尚也愿意做他的倾听者:“婉儿去世那年,大庆等国扰我边境,我正领兵打仗呢。有一天婉儿难产去世的消息传到了前线,可是我抽不出身来,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说着说着,文庚年又哽咽起来。“我就婉儿那么一个宝贝女儿啊,最后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为德化开疆扩土,可我的女儿……却惨死在德化的后宫里啊,我的外孙,被他们沉河。若不是遇着大师,那孩儿怕是也难存活于世啊。”
说着文庚年扶着案几颤巍巍的直起身子,对着老和尚智远说道:“老和尚对我文家的大恩大德,老朽没齿难忘,受文某一拜。”
智远大师见状,也连忙起身搀扶。“阿弥陀佛,施主使不得。贫僧不过是一个老和尚,万万担不起老将军的拜谢的。”
文庚年执着,拜了再拜,方才起身,又坐回席垫上。“当年我派了人回京,他们只查到了婉儿生有一女,而我也不忍面对婉儿逝去的悲痛,一直驻扎在边境这么些年。万万想不到,这里面竟有这般曲折啊。我连自己的血亲都护不住,真是愧为人父啊。”
“施主是为了德化万千百姓的平安。”
“护住了万千的百姓又如何,我的女儿还不是惨死在那深宫院墙里面。再者说了,万千百姓,与我何干?!”文庚年陷入到一个走不出的阴鸷心理的怪圈。
“我戎马半生,一心为国,独独连自己的血亲都保不住。”
“阿弥陀佛。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施主,活着的孩子却需要你的保护啊。”
老和尚智远的一席话,点醒了文庚年,令他思绪清明的同时,眼神中多了些肃杀之气。
老和尚也感觉到了文庚年气场的变化,又想起他方才泪雨纵横的哭诉,却也始终说不出一句劝说的话来。这德化王朝,怕是又要有一场血雨腥风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智远悲悯的闭上眼睛,念起经文来。
“老夫记着皇上很多年前便下了诏,诞下的首位男公子便是我德化的太子,想来,我那可怜的女儿和外孙应该就是因着这个才惨遭贼人迫害的。”文庚年本不是个柔弱性子,可想起深居宫墙结局悲惨的女儿,却又忍不住频频流泪。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样一个征战沙场的老翁,今日频频流泪,当真是惹人心疼。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因果轮回罢了。”老和尚智远对这京城中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倒也看开了去。
文庚年思索许久,将自己的忧思告知智远老和尚。“只是不知,若是释然有朝一日得知自己的身世,会不会心生怨怼。”
老和尚睁开眼睛,将释然方才留下的课业翻出了两张,□□到文庚年跟前儿。“所以打他懂事起,贫僧便教授他仁义礼智信。”
文庚年望着写满了仁义礼智信的文章
:
“其身正而天下归之。”
“其身正,不令而行。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不信仁贤,则国空虚。”
“贤,有德者,才,有能者。举而用之,则有司皆得其人而政益修矣。”
对老和尚智远更加佩服。原来一早,他便预料着所有的结果。
文庚年又道:“可是……他终究没受过系统的治世之学,若是日后被朝堂之事困住身形,可又如何?”
老和尚又翻出几张吏治之说的言论,文庚年这才又放下心来。“如此,文某便放心了。”他报仇的心情更加坚定了些。
其实,谁人迫害了文婉儿,仔细探查,很是容易查出端倪。后宫之中,佳丽三千,为何皇嗣甚少。为何后宫妃嫔皆数产下公主,独独皇后一脉,产下了当下的皇太子。
文庚年身居边塞,征战数年,麾下的能人异士不在少数。再者,凭着他如今的势力,京中不少勋贵上赶着巴结。文庚年顺势摆了一场回京后的宴席,邀请了好些个达官显贵。一场血雨腥风,悄无声息的在后宫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