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常乐见识了地狱。

退潮后海滩上七零八落着尸体，其中一些人的发胀的面庞常乐还有点熟悉。

在散落着家具的街道中心，躺着一只红鞋子。

三楼破碎的窗户中，插着一棵行道树。

可笑的是，中央广场上，自己的雕塑依然屹立，八千年来的供奉让它具有了一定的神性，足以抵挡住这次的风雨。

可供养它的人，祈求它庇佑的人，已经不在了，它屹立在这里，脸上那自信的微笑如今看起来像是一个笑话。

常乐愤怒地挥手，挥到一半，就停住了。雕塑碎了会带给幸存者恐慌，此刻的她绝对不能感情用事。

“常乐阁下，求您让大海放晴吧！”

“呜呜呜，如果是我们做错了什么，请您告诉我们啊……”

“……”

每一天，常乐的大脑里充斥着信徒们的哀嚎声，他们在哭泣，他们在悲恸，他们……甚至在忏悔。

他们乞求着原谅，他们说，一定是他们做错了什么，自己才降下这般惩罚。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做错事的不是你们，是我，该接受惩罚的人不该是你们，而是我。

阴雨连绵不断，极大地妨碍救援工作，而自己的神力却在这时失效，根本无法让这片几乎被灾难摧毁的土地重见青空。

常乐实在没有了办法，跪在创世神的神殿前，忏悔我的罪过，乞求他不要拿自己的错误惩罚自己的眷族，可他迟迟没有回应。直到不知多少个日夜颠倒，常乐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

“常乐阁下，我正想找您呢。”

常乐木然回头，却发现那是千秋神使，他对自己在这似乎并不惊讶：“桃源星域发生的灾难我为您感到惋惜，但是您在这祈求创世神我想他是不会回应您的。”

常乐张嘴，用气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神从不会回答两次同样的问题。”千秋神使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纳闷，“我也很奇怪，明明八千年前，您在父神的提示下解决了类似的灾难，如今为什么会对此束手无策？”

“等等……八千年前我找过神？”常乐惊讶得话都说不清楚了，“为什么我印象中是灾难自己过去的……我……我……”

太阳穴突突地开始疼痛，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脑海深处涌动着，翻起令人呕吐的眩晕感，常乐抱住头，脸色渐渐发白。

“是吗？我清楚地记得当年您去找了神，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很快就把灾难平息了。可惜如今的神使中只有您是自然系的神使，否则还能找别的神使问问有没有类似的经验……常乐阁下，您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不……谢谢您……”常乐仰着头，浑身发软，大脑却前所未有地清明，“我想起来了。”

常乐闭上眼睛，有冰凉的液体淌过她的脸。

“我全想起来了。”

八千年前。

“这次大会风暴阁下没来？”

“我才听说，她来不了，现在跪创世神大人神殿前呢，这几天她手下的星系差不多就要给水淹了，也不知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怒了神大人。”

“不一定，也许是力量失控吧？他应该是我们间第一个自然系神使吧？听说自然系神使的权柄指向的力量是最强的，却也最难驾驭……这才一百年。”

“啧，我看了都觉得惨……”

白茗羽跪在神殿前七天，偶尔有路过神使的闲言碎语飘过她耳边，也钻不进她心里。如今白茗羽的脑子被各式各样，惨绝人寰的哭喊声，哀嚎声塞满了，如果不是责任感在那撑着，她真想找个海跳下去把自己淹死。

其实君怀被自己了结后，她真的有过几个带着死气的念头，如果不是自己还有理想，必须活着，她可能真的就给那混账殉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