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落愣住了，她抬眸淡淡看着萧忘川，良久，才点头道：“谢谢。”

她本来一直在埋怨萧忘川迷路失信，但就在这一刻，也不知为何，心底的埋怨全都消散了，至于她曾经去找过萧忘川的事，温落也不准备再告诉萧忘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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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还未深，但此刻县令府已是万籁俱寂。

萧忘川为了躲避耳目，只是浅浅交代了温落几句便匆匆离开了温落的住所。温落坐在窗前，望着天空飘落的雪花，思绪万千。

霎时，一阵凄婉悠扬的曲声在夜色中弥漫，是埙声。

埙声婉转而低沉，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苍凉。温落心生好奇，他披上貂裘，走出屋门，只见是叶桑榆，他身着一袭梨白锦袍，在深沉夜色中，与白雪相衬，甚是美好，不容惊扰。

叶桑榆站在角落的一株枯树下，手里捧着挂着白穗的陶埙，诉说着自己的心迹，乐曲婉转呜咽，随着他的情绪而波动，残月环绕着着他和他的思绪，他微眯的眸子始终注视着远处的某一处，他似乎在企盼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雪花飘落，静静地落在了叶桑榆发上，落在了他的肩上，轻柔的雪花像一只手，正轻柔地抚慰着一颗受伤的心灵。温落亦伫立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听着，这首象征着思念的埙曲。

吹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触及心堂的痛，气息一时中断，曲声亦断。半晌，叶桑榆又捧起那只陶埙，嘴对着上方的圆孔，食指按着唯一的发音孔，运了运气，欲周而复始，却突然用余光瞟见了一直伫立的温落，他慢慢放下陶埙，冲着温落笑了笑，随后倚坐在身旁那颗枯树下，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当，示意温落过去坐下。

温落会意走近坐下，道：“没想到叶公子的埙技如此娴熟，令温落耳目一新。”

“只不过是闲来无事的一些兴趣罢了。”叶桑榆苦笑道。

“适才听叶公子的埙声，无不透着凄凉，莫非是在思念什么故人？”

“不过心事付埙篪，故人已去，生者如斯。”叶桑榆垂眸，用指腹轻柔地摩挲着陶埙粗糙的表面，“温兄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未洗漱就寝？”

温落笑道：“听见叶兄悠扬埙声，便没了睡意。”

叶桑榆听出温落是在打趣，便也笑了笑，将陶埙小心放回，而后又道：“小落姑娘对于李氏的案件，可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应当与叶公子无二。”温落低声道，“只不过少了证据，最终还是无可奈何。”

“是啊，只不过，也不知道李氏究竟做了什么得罪了他，引来这种灭门之祸。”此刻的叶桑榆也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知道，仅凭他们几个后辈的绵薄之力，根本撼动不了什么。

“晏家主也无能为力吗？”

温落想到目前众人间最有地位的人，便是晏诡道了，晏氏立业于长安，长安又是都城，按权位而言，晏氏不容小觑。

叶桑榆无奈地摇头：“身处高位，更身不由己，小落姑娘也不必去叨扰他了，只会徒增彼此烦恼罢了。”

温落想要丧气，但她突然想到，便惊喜地看着叶桑榆说：“对了，这次涉案之大，圣上不是很重视吗？只要我们找到决定的证据，便能直接上报给圣上，请圣上圣裁。”

叶桑榆正准备告诉温落一些百家与圣上的情况，可转念一想，若真的有决定的证据，那楚氏也就是千夫所指，难逃一劫了。想着，叶桑榆回望温落，说：“小落姑娘有理，就算掘地三尺，我们也一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温落赞同地点头。

叶桑榆笑着轻轻拍了拍温落的肩膀，然后说道：“当初成道宴见闻小落姑娘便佩服，后来又闻小落姑娘是永嘉人氏便更是好感得紧。”

“莫非叶公子对永嘉有什么情结？”

“那要说情结，倒是不少。”叶桑榆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阿鱼的事，但很快，他心思一转，道，“那年我不过是刚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随我家那老爷子拜访洛氏，结识了洛夫人，才知此女只因天上有。”

洛夫人，余安羊。

温落缩紧了瞳孔，叶桑榆或许并为察觉，他继续道：“洛夫人贤良淑德，又满腹经文，从前只是有所耳闻，但当年得以亲眼所见，更是觉得惊为天人。”

听见叶桑榆并没有避讳余安羊的名号，温落心里是五味陈杂，她的声音甚至有几分颤抖，道：“叶公子并不避讳洛夫人。”

叶桑榆还准备夸赞一番，但听见温落这句说辞，便道：“为何要避讳？”忽然，叶桑榆恍然大悟，“啊……洛夫人只是不能在明面提及，不过现下只有你我二人，又何须避讳呢？”

“那你知道，为何百家皆避之不谈。”温落直截了当问道。

叶桑榆听了，动动嘴犹豫了很久，才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慢慢的，在百家之间，都不能提及洛夫人的一切，但没有谁会真的忘记她。”

“原因，你曾是洛桑府的人，相必比我更清楚。”叶桑榆感叹道，“老天总是注视美好的人，想要带她们早早远离这世间的尘嚣，真是讽刺。”

正如叶桑榆所说，温落很清楚，余安羊生前在世间的名声人尽皆知，她饱读诗书，作为名门夫人又知书达理，识大体，端庄大方，自然而然也就名喻百家了。

或许叶桑榆是真的不清楚，他一直被叶安槐严厉教管，而温落想要知道的，叶桑榆都毫无交集，也就不必浪费口舌去问无意义的问题了。

夜深天冷，叶桑榆与温落道了别，便径直回了自己的住处，温落在原地又思索了良久，或许是县令府巡夜的打更声响起，温落只得自顾自叹了口气，回了住处。

一夜眠浅，温落睡得并不踏实，无论是一直以来余安羊的事情，亦或者是此番李氏蹊跷的案件，都让温落意识到，好不容易安稳的天下，终究是到了风起云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