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面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能及时收住。
毛伯温长长吐了口浊气,稳了稳心神,问道:“子重,鞑子那边情况如何?”
“回大人,据前方斥候刚刚所报,鞑子大军距此已不足二十里,一直保持着寻常急行军阵型,不见调整,亦不见分兵。”沉稳的答话声源于毛伯温身侧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中等个头,五官周正,一身正气,正是与江湖豪侠王环交好的曾铣,时任左佥都御使兼京畿西路剿虏副使。早在年初,毛伯温就点名调用了两位同龄同科同以兵事着称的能臣,曾铣便是其中之一。
毛伯温略作沉思,接着问道:“翟、周、翁三位可有消息传来?”
曾铣摇头答道:“尚无任何消息传来。”
毛伯温眉头微皱,再次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中。
“毛大人。”尖细却不刺耳的话声打破了沉默,听来还颇有几分亲近。说话者是一位中年宦官,四十上下,个头偏矮,长着一张干净白皙的圆脸,生着一对炯炯有神小眼,敦厚亲善中透着精明干练,仅凭这份气度便把绝大多数太监甩开了一大截。最为惹眼的是那一身做工精细、纹饰考究公侯服,光是这一身行头,充分表明其身份之不凡,在内廷宦官中定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此人姓高名忠字廷显,御马监监督太监,正儿八经的实权人物,也是本次用兵的监军。他还有个外号,叫“挺闲公公”,不光是因为与其表字谐音,更是因为无论他做什么事情,总是那么的闲庭信步,可见其为人处事有着不俗的境界。
毛伯温挤出一丝笑意,客气问道:“公公有何见教?”
“什么见教不见教的,毛大人与咱家共事多日,怎的还是如此见外?”高忠属于宦官中的异类,傲慢、阴厉、卑微是他们这类人身上惯有的通病,在他身上却看不到。看不到并不表示没有,但至少能够说明他在这些方面掩饰的很好。
毛伯温应景一笑,确实无心过多客套,欠身道:“公公可还是意属从东路调兵?”
高忠反问道:“毛大人就这么笃定?”
毛伯温当然不能直言,他的预判有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受命于朱厚熜的锦衣卫所提供的情报上。这话要等在事成之后才能说,用来自谦以及歌颂天子圣明,若是事败了,天子圣明无过,他毛伯温就是首罪。淡淡一笑,右手拇、食、中三指合并,道:“七成把握。”
高忠并未立即接话,面上的温和笑意化作一脸认真,静静对视毛伯温,后者不躲不闪,淡然回视。比起毛伯温,高忠所掌握的情报只多不少,但是同样的情报,摆在不同人面前,得出的结论是不同的。
良久之后,高忠面无表情的白皙圆脸上忽然绽出了令人舒服的笑容,道:“七成把握已然不低,况且还是从毛大人嘴里说出来的。”
“公公过誉了。”毛伯温自谦一笑。
“抛开外围不说,仅是京城,毛大人便设下了两道防线,想来是不会出现最糟心的局面。”高忠负手昂首,一派潇洒慷慨,“罢了,用兵一道咱家确实算不得在行,就照毛大人的意思来吧。”
“公公过谦了。”毛伯温暗暗松了口气,能碰上这样一位监军,也算是他的福气,毕竟宦官监军,多数情况就是外行指挥内行,争功夺利使绊更是屡见不鲜,由此可见朱厚熜对这位监军人选真是用了心的。
“咱家这后半辈子是贵是贱,抑或是还有没有后半辈子就全看毛大人你喽。”
“公公说笑了。”
“只是……”
“公公请讲。”毛伯温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宦官监军在将帅们心头上烙下的阴影实在太重了。
“不从东路调兵,毛大人准备如何破解贼子在居庸关设下的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