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轩犹豫再犹豫,终究还是没有将这个问题直接提出来询问太后,太后的意图不明,根本就是借着他的手在查证什么,李鹤轩心底不大信任太后。因此几番缄默其口,李鹤轩倒是问起了另一件事,“太后,这几日阿青似乎来往宫中很是频繁?”
太后倒不知李鹤轩提到阿青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还是笑笑,“翼儿是个有孝心的人,知道哀家常年寂寞,所以总是让阿青这孩子进宫里陪着哀家,哀家心里高兴。对于阿青也很喜欢,他个性单纯,比起我们这些人更容易满足。有时候吃到一盘好吃的糕点,这孩子就开心不已,真真是傻气,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哀家在宫里这么些年,就没有看见这么澄澈干净的人,也难怪翼儿一直护着他,自己亲生的孩子倒不怎么疼,反而将这个外来的孩子疼到了心底去。”
太后语气轻松,难免又多说了几句,“不得不说,这孩子和翼儿是真的有缘。应该是在翼儿十五岁大的时候,他前去丹阳行宫小住一阵,就刚好碰上正受众人欺负的一个小孩,只有五岁,瘦骨嶙峋的怪可怜,翼儿便将他带回了府里养着,一养就是十年。”
李鹤轩迟疑问道:“太后可知道阿青还有什么亲人在世吗?”
迎着太后疑虑的目光,李鹤轩面不改色,“臣对于阿青的遭遇很是感慨,所以这才一问。如果阿青仍有亲人在世,臣也可以帮着查一查。”
太后倒是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劲,“这事哀家也不甚清楚,倒是听闻翼儿说过,阿青是贫苦人家出身,父母双亡,所以才会被行宫里的一个老嬷嬷收养,在行宫之中暂住。”
李鹤轩露出少许遗憾的表情。
又说了会儿话,李鹤轩起真身告辞。太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阵沉思,半晌,她吩咐人去将亲信启嬷嬷叫来。
太后目光幽深。“你去查一查,丹阳行宫里可还有阿青的亲人。”
“太后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太后揉着额角,“哀家有些心神不宁,再加上李鹤轩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他,你去查一查哀家才放心。”
启嬷嬷听后应声下去了。
李鹤轩从德阳宫出来,手心都浸上了冷汗。希望他的猜测不要太正确才好。李鹤轩一路沉吟着出宫,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去会一会这个李总管。楚太医肯定知道真相,但是楚太医一个消失了十年之久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呢?如今他只有去试试这个李总管的口风。
这个李总管是当年伺候先皇的旧人,自从俞霆登基,他虽然不再如以前一般呼风唤雨倒也过得平安顺遂,他在宫外有着一处宅院,李鹤轩前去造访的时候,李总管也正好在。
将李鹤轩迎了进来,又端茶倒水地招待。
李总管倒是并不意外,神情颇为镇定。”李大人真是稀客啊,不知道造访寒舍有何指教?“
”本官最近正在调查一桩案子,其中有些事情的调查需要李总管的配合。“
李总管皱眉。”前些时日陈大人几次三番地前来盘问,如今李大人怎么又来了?“
”李总管莫恼,只是案子牵涉甚大,陈大人和本官也只是例行公事。“
”罢了,李大人请说吧。“
李鹤轩想了想,从舒妃捉贼讲起,他一边讲一边看李总管的反应,但是李总管毕竟是在宫中待过大半时光的老油条了,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就露出痕迹。
”听说当时有位骆太医,常常前往舒妃娘娘那里把脉。不知道李总管可认识这个人?“
李总管神色如常,只是多看了他两眼。李鹤轩在想张太医在临死之前,用这样一种秘密的方式写下李总管的名字,多半李总管就是当年事情的知情者之一,但是为什么独独写了这一个人呢?而且他还将这条消息留给了张夫人。一定是因为这个人要特殊一些。
”认识。“李总管倒也没否认,基本上只要那时还在宫里的人都或多或少与骆太医有接触,他并不需要说谎。
李鹤轩不动声色,”骆太医医术听说不大好,还治死了不少的宫人。“
李总管皱眉,”谁胡说的,骆太医可是当年宫中赫赫有名的神医圣手。“
”是吗?“李鹤轩直直地盯着他的眼。”当年骆太医被满门抄斩的缘由就是医术不精,如今李总管却说骆太医医术了得,这不是互相矛盾吗?“
李总管拿着茶盏的手一僵,眼神瞬间有些慌乱。望着李鹤轩咄咄逼人的目光,李总管将茶盏放在一旁。”再好的御医也总有疏忽的时候。“
”十几年没有疏忽,这下倒有疏忽了?“李鹤轩讥笑。
李总管一时有些慌张,李鹤轩倒是趁热打铁,”这说明当年骆太医用错药毒死舒妃之事分明另有蹊跷!李总管,本官查过当年李总管就是在舒妃身边当差,李总管不可能不知道当年实情。“
李总管脸色难看。
李鹤轩继续,”骆太医一门死的冤枉,还有后来的张太医不也受到牵连而死吗?张太医在临死之前独独写下李总管的名字,莫不是李总管才是真正想要害死舒妃之人?“
”你胡说!“李总管一下站起身来,两眼阴沉地看着李鹤轩。
”李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李鹤轩浑然不惧,”本官自然知晓。本官确实在查骆太医冤死一案,而本官从张太医的家属那里得到一方绢布,绢布上面就是李总管的名字,此事不是与你有关还能是什么?“
李总管盯着李鹤轩半晌,迎着李鹤轩灼热的视线,有些颓废地坐下来。
“李大人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好,我告诉大人,那是因为当初透露消息给张太医去搭救骆太医妻儿的就是我。”
“什么!”李鹤轩惊讶莫名。
李总管望向他,神色寥落,“我提醒李大人一句,这件案子往深处查没什么好处。李大人若是此事罢手还来得及。”
李鹤轩不假思索,“本官要知道真相。”
李总管叹口气,“李大人都查到些了什么?”
李鹤轩谨慎地将自己查到的一些东西说了出来,顺带说了那个怀孕的女人。
李总管听完,“李大人不是查到那些相关的人证都死完了吗?李大人知道我为什么没死吗?因为当时我确实没有前往永宁宫,我也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侥幸地捡回一条命。”
李鹤轩眉头皱的越发紧。李总管却道:“你以为没有亲身经历我便什么都不知道吗?不对,我虽然不知道那时候永宁宫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我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什么风声都不知道呢?”
“当时舒妃宫里闹贼确实只是一个借口,原因是舒妃听到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就是那个在永宁宫里有一个女人怀了孕。舒妃娘娘想要前去一探究竟,却发现永宁宫周围有侍卫守护者不让进入,舒妃娘娘为了弄清楚,便弄出闹贼一事带人闯了进去。那群人里,骆太医也在其中。”
李总管望向李鹤轩,“你明白了吗?当时舒妃娘娘出了永宁宫之后就神志不清,过了几天人便走了。但是骆太医再也没有出来过。而我从舒妃娘娘出来的时候就预感到不妙,这才去通知了张太医。”
杀人灭口。李鹤轩浑身都冷。很明显,骆太医他们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活下来。而动手的人,只可能是后来赶到的先皇。为了掩埋一个秘密,所以这些人都是牺牲者。
李鹤轩嘴唇颤动几下,还是一个字也没说。骆太医如果只是无端地牵连其中,那么冤死他的人不是其他人,就是先皇。而如今他若是想要帮骆云查明真相,还她父亲一个清白,就只有一个办法,将先皇拼命掩护的那件事情抖落出来,才能够还给骆云一个真相。
李鹤轩头疼不已。
李总管叹息道:“别查了,到此为止吧。先皇的名誉不容人毁坏,皇上也不会为了任何人去质疑先皇,后宫的事情也不能公之于天下。所以这件事,你再怎么查都不会有结果,更有甚者,你会引来杀身之祸。”
“那个怀孕之人,我不妨告诉你,她就是如今的成太妃。”
李鹤轩猛然抬头,他浑身颤抖,手指都不受使唤了。李鹤轩近乎狼狈地逃出,他突然想起之前宫人对他说的一些话。她们说十年前一向受宠的黎公主发着高烧求了先皇三天三夜,后来前往边境再也没有回来。这个时间,这个时间不就是永宁宫之事以后吗?
李鹤轩两眼变红,为什么这件事情会牵涉到俞昕?难道当年那个秘密也与俞昕有关吗?甚至于,俞昕也受到了此事的牵连无声无息地前往了边境。头一回,李鹤轩觉得真相会是那么的不堪。
.......
俞启泽来到宁妃宫里请安,宁妃好些日子没见俞启泽,同他说了好些话。俞启泽与宁妃闲聊了一会儿,想起了太后叮嘱他的话,略想了想,问道:“母妃,你还记得十五年前成太妃迁去丹阳行宫居住的事情吗?”
宁妃手上一顿,“你今儿怎么想起这件事来?”
俞启泽笑笑,“只是听到有些宫人说起此事,有些好奇,母妃反正闲着无事,不如给孩儿讲讲好不好?”
俞启泽年纪越大,沉稳了不少,难得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态,宁妃熬不住他,便断断续续说了一些。
“母妃当时也在丹阳行宫,与成太妃的关系不好吗?”
“成太妃性子古怪,在丹阳行宫时一直都是深入简出,连我都没有见到几面,又怎么可能关系好呢。不过,有一次,我倒是留意到成太妃身旁的一个丫环捧着药材去熬,当时看情那些药材,我吃了一惊。是养胎的药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成太妃没有声张,所以我也不敢往外传。不过挺可惜的,成太妃后来流产,那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而且这事,似乎先皇都不知道。”宁妃絮絮叨叨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儿子不对劲的神态。宁妃是民间女子,从来都没有宫中那些人那么深厚的心思。
俞启泽听完后,从母妃这里离开。俞启泽手心里有着汗水,他苦笑一声,“母妃,对不起。为了您的安危,我不得不这么做。父皇对我们不在意,我们就得自己寻找出路。”
俞启泽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太后之后便退下了,太后望着他的背影,道:“五皇子倒是个明白人。”
启嬷嬷在旁笑道:“宁妃无依无靠的,这五皇子也只有靠着您呢。”
“嗯,是个明白事的人。”
俞启泽走出德阳宫,望着远方的太阳,一阵恍惚。他将冒着汗水的手掌紧握成拳,目光坚忍不屈。父皇,儿臣早晚要证明给你看,儿臣并不比二哥差。二哥可以做到的,儿臣可以做得更好。
他目光坚定,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他不知道,因为自己的性子深沉,以后得到了俞昕多少的忌惮,可是最后的最后,他做的比任何人都要好,即使是俞昕都不得不承认,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适合做一位兴盛之主。
......
太后宫里的启嬷嬷奉太后的命令这些年一直在追查行宫之事,如今已然找到了眉目。启嬷嬷将人带进来之后,太后便雷霆万钧地审问。原来此人名唤李寂,是十几年前跟随在先皇身边的一名侍从,后来不知犯了什么罪被流放苦寒之地。太后派人找了许多年才找到他。这个李寂对于先皇极为忠心,甚至救过先皇的性命,先皇自然也对他很是信任。有许多太后疑惑不解的事想必他能够给出答案。
李寂一家人都被流放,如今仰仗着太后的恩典可以免除罪行不必继续受苦,李寂感恩戴德,一些他本不愿说出的事情倒也为了家人和乐通通说了出来。
“太后,当年成太妃在行宫怀孕,此事连先皇都是事后才知道的。”
李寂全身颤抖,“成太妃一直隐瞒着,因为那个孩子”李寂一咬牙,闭上眼,“因为那个孩子根本不是先皇的孩子。”
太后身体一歪,险些站立不住。她面容扭曲,一把将身旁的瓷瓶打碎。“什么!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背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