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过后，静江拿到第一次月考成绩时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她这次在年级里的名次由第二落到了第三，但排在前面的两个人名她从来没有见过。静江告诉自己这说明她已经适应了初三的高学习强度，并且没有被甩得太远。艾晓伦考得也不错，正好卡在能上本校的分数边沿，如果再努力拿下篮球特长那二十分加分，就更是稳操胜券。彭朋依然考得非常不好，但是她没有哭，因为静江和艾晓伦都安慰她说过两天的二次初选赛一结束，航模组的其他工作都要等到寒假再进行了。

“到时候我们可以去看你比赛么，就像上次那样？”静江说着，悄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看书的萧楠。

“你要是想看某人，完全可以来；你要是想看我，当然也欢迎。”彭朋一板一眼地对静江说，两只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为了航模组的初赛，年级组今天下午特意提前放学。操场边银杏树上的扇形黄叶正在纷纷飘落，油绿色的杨树依旧枝繁叶茂，柏树上正长出灰绿色的浆果，在草丛中隐隐约约还能看见白色玉簪花的痕迹。这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静江收拾好书包后，来到操场，趴在最矮的单杠上。艾晓伦拿着上次运动会班里赢得的篮球独自占着一个篮板，利用航模比赛前最后一点空闲时间，努力练习着。

“我真不明白你看上他哪儿了——”艾晓伦说着试投了一个三分球，可惜没有入篮，“你一共也没跟他说过几次话吧？”

静江知道她说的是萧楠，感觉自己脸上开始发热。其实她到现在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看他，只是很多时候她会觉得，他每天还能那么安稳地看书，真是一种奇迹——而最近她又发现他的侧脸从某个角度看去，实在是非常英俊。

“我没有‘看上他’——我只是觉得他人还不错……”静江为自己辩护，并顺手把一只正飞向自己的马蜂赶走。

“哦，是么？”艾晓伦做了一个三步上篮，回身说，“他人哪儿好啊？”

静江本想把有关侧脸的事告诉艾晓伦，但她的胃在这时突然扭绞起来，仿佛警告她即使把这一切和盘托出艾晓伦也未必懂。犹豫再三，她决定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于是她假装没有听见刚才艾晓伦说话，转而掏出已经从图书馆借了很久的《罪与罚》开始从头看。

“你在看什么呢？”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平尼。

“你为什么要知道？”静江努力不用眼睛翻他，并用胳膊挡开他即将伸过来的手。

“你现在应该去写物理竞赛卷子，不然明天下午就该讲了——”平尼说。

“你能不能不管我？”静江反感地说，“你的化学练习题都写完了么？”

“写完了。”平尼极力保持谦虚地说。

“你下次应该跟许老师申请写我那种习题集——这样你就不会到处乱逛了。”

“我没有到处乱逛——我是来看航模比赛的！”平尼为自己辩护。

“那你为什么不能自己看一会呢？”静江合起书，拿掉刚刚飘落在头顶的一片银杏叶说，“今天的化学实验你已经把我折腾得够惨了，现在就让我安静一会吧。”

“突然冒红烟并不是我的错——”平尼小声咕哝着。

“哦，是吗？”静江恼怒地边走边说，“那为什么实验结束后，全班只有咱们俩被许老师要求把‘铜片应该放在稀硫酸而不是稀硝酸里’这句话回家抄五十遍？”

好在航模比赛这时开始了，操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各种各样用废旧可乐瓶做成的航天飞机从跑道一侧向沙坑飞去。很多模型根本不能称作飞，顶多算是被扔了出来——不少模型还没来得及飞上两米高就掉了下来，更别谈什么滑翔距离了。发射的砰砰声此起彼伏，用作压力源之一的水被喷得到处都是，很多近处围观的同学校服都溅湿了。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了。”彭朋走过来和静江坐在一起说，“也可以把你的物理笔记多复习两遍了。”

“我觉得你这样认真做没有什么不对……”静江说着站起来，快速走到不远处的赵佑熹和张嘉亮跟前。他们俩正打算把一张写着“我是傻瓜”的字条贴在吴小明背后。

“你们俩以后要是再干这种事被我抓到——”静江一把抢过字条，厉声说道，“我就直接把你们告到化学许老师那里——她现在是咱们的年级组长，你们俩最好给我小心点！”

“你还好吧？”艾晓伦看着怒气冲冲走回来的静江说。彭朋也抬头望着她。

“没什么，我只是——”静江边摇头边从鼻子里喷气，“突然间觉得再也受不了他们这样了……”

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艾晓伦在把篮球拍得咚咚响。静江展开手里的字条，和彭朋一起看着那潦草的四个字。她看着“傻瓜”那两个字觉得非常眼熟——

“静江，这不是在你英语书上写的那种字么？”艾晓伦放下篮球凑过来说。

有一瞬间，静江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她苦苦寻找了半天在她书上写坏话的人竟然是这两个她曾经还觉得“挺有趣”的家伙。她为了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还曾经傻了吧唧地假装表白以便艾晓伦有机会去翻萧楠的东西，而这半年多以来更是不断地怀疑平尼——

“你们两个——”静江再次冲到张嘉亮和赵佑熹面前，举着纸条说，“到底是谁写的纸条？”

“干什么？”赵佑熹警觉地问。

“你们以前是不是在我的英语书上写过‘傻瓜静江’？”静江努力克制着说。

“我没在你书上写过。”张嘉亮突然说，“我以前只在平尼的书上写过，因为他——”

“那是我的书！”静江大声喊着打断他，方圆二十米之内的人大概都听到了。张嘉亮和赵佑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完全被她的气势吓呆了。

“别难过啊，别难过……”彭朋赶紧跑过来，拍着静江的背轻声说。艾晓伦也掏出兜里的蓝灰色手帕边递给静江边问：“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问他们吧！”静江说。这时她的脸已经憋得通红，汗水和泪水一起涌出来。她赶紧用艾晓伦的手帕遮住脸，防止围观的人看到。

“你们俩都干什么了？”艾晓伦生气地盯着张嘉亮问。

“没干什么——”张嘉亮嘟囔着，“就是，以前我在平尼的英语书上写了句话——但好像那本书实际上是静江的……”

从两人语无伦次的解释中，静江终于明白了英语书丢失的经过：赵佑熹以为那本书是平尼的，就想跟他开个玩笑。赵佑熹趁课间把书偷走之后，张嘉亮又故意在书上写下了那四个字，并将书从实验室带回教室，扔在讲桌上等着平尼发现。平尼回到教室果然发现了英语书。在翻书时，他把手指上沾的墨水恰好抹在字上了。他确认了书是静江的，就把书端端正正地放回她的课桌上。

这种真相大白的方式太出乎静江的意料了。她开始断断续续地抽泣起来，各种委屈和自责严重冲击着她的内心。她脑海中出现最多的就是平尼：之前每一次和他吵架，她都会用这件事来压他……她每次指责他，他都不厌其烦地解释……她一直不信任他，而现在事实证明他确实无辜……她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如何面对平尼——

“静江，你等一下，我去做比赛登记……”彭朋的声音在耳边飘过，静江赶紧擦擦脸向她点点头。

“对不起，你别哭了——”张嘉亮害怕地看着静江说，“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的书……”

静江不想对面前这两个男生说“没关系”。她已经前前后后被这件事折磨了很久，冤枉了好几个人，自己有段时间也整天疑神疑鬼，甚至还怀疑是水婧暗中捣鬼——因为水婧一直很嫉妒她成绩的快速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