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栗恍惚间想起在环玉城碰到与凌嫣同行的青年,然而广宁城一宴,一场大雪,他不知所踪,徐愿也脱胎换骨。
“他还在?”薛栗问道。
“当然,他在兰宫等我。”徐愿笑道,仿佛泛起一身的粉红色泡泡。
薛栗有些迟疑,她到底把“陛下能否应允”这般煞风景的质疑咽下肚,寻思不如就先让这醉鬼乐呵一晚罢了。
师姐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突然一个小泥人顺着风吹入帐来,薛栗敏锐得察觉到“敌情”,断金刀出鞘一半,就把刚刚落在桌面上的小泥人吓得掉了下去。
徐愿止住薛栗的战意,好笑得瞧着那小泥人费力爬上桌子,对徐愿和薛栗两人行大礼后开口道:“黄庭见过二殿下和薛将军。”
薛栗眉头皱起,在棋圣身边自报家门的“随侍”她还记得,不知道他到底深夜拜访有何要事。
徐愿却不吃惊,她懒懒得歪到薛栗身上,有些不耐烦地问道:“皇姐有什么密令要我配合,不如直说。”
小泥人弯了弯腰,口中连连称“不敢”,但倒也没客气,直言道:“大殿下请二殿下不忘长镇楼之辱,大殿下在临安运筹帷幄,请二殿下在北定关决胜千里。”
提起长镇楼,徐愿眉头一皱,一股恶气梗在喉咙不吐不快。
“好大的口气,皇姐便是这般说的?”徐愿双目盯着那泥人,想用目光碾碎它。
黄庭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不多言语。
徐愿坐直,不屑地哼道:“运筹帷幄?看来皇姐有信心单独对付萧坤了?也好,小王可不喜欢脏了自己的手!”
徐愿的话中赌气的成分很大,她刚刚听到那自大的口气就来气,但是现在细想,傅阶也不是毫无依仗。
萧坤不愿亲征,肯定让力保他上位的书圣失望至极,派棋圣传旨,又通通伤了北定关的凌嫣和童萱的心,朝中臣子本就是墙头草,在黄庭的经营下大概率偏向傅阶的遗腹子,可能最大的敌手便是武圣常钟,不过徐愿想起海东青骗得武圣一缕精魂在自己手中,这也算是傅阶的倚仗
徐愿不快地抿着嘴,她不得不承认傅阶棋高一筹。
黄庭拱手道:“二殿下可能对大殿下有几分误会,大殿下忍辱负重多年,其中艰辛难以言表,对二殿下的遭遇也时时挂心,请二殿下莫听信他人挑拨。”
徐愿眯着眼嗤笑道:“时时挂心?便是让海东青与我作对,让绣娘华钰潜伏在画圣徐长风身旁?”
黄庭不卑不亢地解释道:“海东青为北周叛徒,大殿下恨不得杀之后快,可惜受限于时局只得利诱之,至于拙荆华钰,只是去照拂殿下与画圣前辈,绝无其他心思。”
“还挺牙尖嘴利,”徐愿冷笑道,“那你指派鼠辈猎杀北周修士,如果再扯什么不得已,薛将军可不会放过你!”
小泥人从容说道:“雁山一战败落,壮士死国,逃入南陈的修士不是贪生怕死的苟且之辈,就是怀着些不甘的心思”
薛栗咽不下这口气,大吼道:“胡言乱语!”
刀锋朝着泥人的脖颈呼啸而去,泥人顺势跪倒,向徐愿叩首继续说道:“二殿下无心宝座,大殿下怎会不知?况且当时二殿下失了记忆,更伤了身体,三年潜龙在渊,眠龙勿扰,怎么能由得他们出于一己私心,逼迫于殿下!”
黄庭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幸亏徐愿的帐中隔音不错,这才未能引来他人。
徐愿垂着眼,没有表态,薛栗虽然不服,但也没进一步攻击。
泥人再拜顿首,继续说道:“可恨童萱嫁祸北周,逼不得已国师带北周子弟入兰宫,这一切才不得不让二殿下知晓。大殿下当真一片拳拳怀护之心,请二殿下莫轻易辜负。”
黄庭说到最后竟隐隐带着哭腔,不管真假,这份潸然泪下的功力都让人敬佩不已。
想来傅阶也是把她在兰宫中得过且过的模样看在眼里,论谁也不会对她产生危机感。至于那些被杀的北周修士,徐愿也承认,一个郑渊已经够她受得,如果他们个个都像郑渊一般,真是够她受得。
算了,反正她也无心,就当傅阶帮她了。
徐愿勉强嗯了一声,算是揭过这一茬,薛栗无可奈何地瞪着徐愿一眼,气呼呼地收了刀。
既然不算敌对,想起棋圣阴阳怪调地嘲讽北周算盘打的太响,徐愿关心的追问道:“沈家可还向着北周?”
黄庭朝肇城的方向顿首,叹道:“沈原一世英名,可惜没有传人。”
沈原感念北周,可子孙却生于南陈,长于南陈,彻底忘了本。不过没有传人这事,徐愿也好奇得很,问道:“天眼这般天赋不代代相传,反而隔代传到外孙女一辈,这也是奇怪。不过,原来郑家也从未有过天眼这般天赋,沈家为郑家分支,按理来说也不会有,除非”
这天眼根本不是天赋,而是外物所致。
徐愿突然想起神龟滴血的双目,全身一抖。
沈家逃离北周的时候,正是傅玟帝执政之初,巧的是国师之位空荡十余年之久
徐愿吸了一口气,她知道郑渊恨从何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