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过多克制自己的想法，被看出来也很正常。

只是……

“若她另嫁，你可会不愿？”

夙吟惊住了，觉得不可思议：“这话不应该要问娘亲才对吗？”

说白了，凌云和夙红昭的想法一致了。

都在考虑夙吟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比起流言蜚语，他们更怕的是夙吟的想法。

“凌叔叔，我看得出娘亲对你并非无情，只是同你一样，考虑良多。

你们最在意的，是怕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吧。”

夙吟支撑的下巴，笑眯眯道，“其实我很乐意看你们在一起的。”

凌云被戳破一次，再被戳破心思，就没那么惊讶了。

只是感叹红昭的女儿比她要聪慧，心境也更为开阔。

想着，凌云叹了一口气，脸上依旧不见有太多欣喜之情。

夙吟明白他在愁夙红昭就算知道女儿不介意，也会自己钻牛角尖，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凌叔叔，苦了你了。”

凌云嘴角一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夙吟便去了水意湖旁的宅子。

水意湖白天便清净，晚上更显寂寥。

生长在宅中的桃树无风自动，不该在这个季节开花的桃树，在夙吟眼前一夜开花。

几人合抱的高大桃树瞬间开花，很美，也很妖异。。

夙吟正沉醉在花开的冲击中，一声尖叫惊得整个人回了神。

“啊！有妖怪，有妖怪啊！”

月色下，身穿鹅黄衣裙的夙吟回头，与那勉强扒在墙上的小偷来了个对视。

小偷白眼一翻，手下无力，软趴趴的从墙上掉了下去。

许是摔下去太疼，适才失去意识的小偷又被疼醒了。

他也顾不上疼，一边慌乱的喊着有妖怪，一边往房屋多的地方跑去。

不大一会儿，早已吹灯歇息的人都点亮灯火，试探着往外瞧。

月色下，所有出来的百姓都看到了开了满树繁花的桃树。

一个个瞠目结舌间，那栋一直在修葺，尚未住人的宅院，忽的被打开了大门，走出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小姑娘。

小姑娘也没靠近人群，而是稍稍把声音提高，让人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诸位别怕，我并非妖怪，我是威武将军府的小小姐，此处是我的私宅，也没有什么妖怪。

那惊扰大家的，乃是一名小偷，夜入我私宅，与我撞见，又见我这株桃树开了花，便以为我是妖了。”

简短的解释安抚了众人。

有好心者一听那夜里大喊大叫的是小偷，赶忙出手，把人给拦下，说要扭送官府。

“现下天色已晚，诸位快些回去歇息吧，免得误了明日早起。”

这栋宅子被谁买下，周边住着的人都是知晓的。

各自打了声招呼关门回屋，也没有立马就睡，而是兴致勃勃的谈论刚刚看到的奇景。

第二天，一个上午的时间，京都又有新的谈资在众人口中流传。

“听说了吗？水意湖旁那栋凶宅旁的宅院，昨夜里院中的桃树，一夜开花啦！”

纵然周围的人早就知道，也依旧有兴趣，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知道，或是听说过的事。

“昨日不是风府大喜吗？我听人说，那是因为风府这场亲事结对了，那象征着姻缘的桃树，才会在一夜开花。

要不然早不开晚不开，怎的偏生选了昨日？”

“那你是没听人说，桃树开花时，那处有谁！据说，昨夜桃花开时，威武将军府的小小姐正在那处呢。

小小姐随母和离，还与风家断绝血脉关系，她宅中的桃树，能为着风家人开？我瞧着啊，这应该是上天看不过夙夫人独身一人，还得遭受流言蜚语，这才在小小姐去宅子时，让桃花盛开，预示着夙夫人也会有好归宿！”

“我倒是知道另一个说法。

这桃树上午不开，下午不开，怎么偏偏在小小姐去私宅开了？有人说，小小姐本就不凡，桃树定是有灵，知晓她昨日心绪不佳，这才开了花逗小小姐开心呢。”

“对对对，昨夜里我就有幸看到小小姐了，开门那一瞬，我还当看到了小仙子呢。”

传言有好多版本，没有一个靠谱，却也对夙吟和夙红昭没有多大的影响。

事关鬼神，充满了奇异色彩。

这些神奇色彩让威武将军府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敬畏。

凌云也是个很好把握机会的，趁着这股风还未平息，又让人加大了其中一则，有关夙红昭的流言。

他觉得拿着流言被空穴来风。

夙红昭的好归宿，不就是自己么？

当然，他也没有立刻做什么。

现在动作，流言对他再有利，也会被人说是他暗地里推动。

夙吟见流言对夙红昭没有影响，甚至还真就在想是不是上天预示着什么，和夙吟一道去了私宅。

亲眼见到不合时节的花开了满树，夙红昭心里就更动摇了。

“娘，他们说我的桃树有灵，我觉得是真的。”夙吟笑嘻嘻的轻抚桃树的支杆，“昨夜我来到这儿时，他还没开花呢。

我瞧着他自言自语许久，末了我说了句，我也想娘亲找到自己的归宿，有个疼我的爹爹，桃树便就在我眼前一瞬开花了呢！”

夙红昭信桃花一瞬开，毕竟世间奇异之事不少，一夜开花并不算太稀奇，却不信夙吟说的别有用意的话。

正准备敲她脑袋一下，让她不许插手大人之间的事时，桃树无风抖动着，无数花瓣窸窸窣窣的掉落，下了一场桃花雨。

夙红昭惊住了：“这桃树还真有灵？”

“那是自然！”夙吟下巴微抬，“我买了宅院，桃树便也是我的了，我所想，他都能感应到。”

说着，可怜兮兮的看着夙红昭：“娘，前面那个爹爹待我不好，他不要我了，我便也不要他了。

可是，别家孩子都有爹娘疼，而我只有娘疼，没有爹疼，总觉得会被人笑话。

我总想着，若是凌云叔叔能成为我爹爹该多好啊。

他这般温柔，肯定会是个好夫君好爹爹，娘你说对不对？”

夙红昭一瞬不瞬看着她：“这话是凌云教你的？”

夙吟撇嘴：“凌云叔叔嘴笨着呢，也傻乎乎的，才不敢将心思表露出来。

可娘啊，我如你这般聪慧，哪儿能看不出来呢？”

夙红昭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容我再想想吧。”

她已经不将夙吟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

也在认真思考未来。

虽说和自己女儿有商有量的说着感情方面的事，夙红昭还是有些别扭的。

夙吟也没再继续，而是上前撒娇道：“娘，我想先住在这里，暂时不回家了，好不好？”

“好，依你总行了吧。”

抱着夙红昭的手臂，送她出去，行至大门时，夙吟又道：“娘，我若看上一男子，想让他成为我的夫婿，想同他成亲，娘可会同意？”

“你看上了谁？”

“娘你先说你同不同意。”

“若那人与你情投意合，且无不良嗜好，人品高洁，便是出身不好，只要待你好，娘便同意。”

夙吟笑嘻嘻的眯着眼：“那我们说好了哦，等娘和凌云叔叔成了亲，我便将我心上人带回去，让你们帮我掌掌眼！”

夙红昭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说这番话，登时脸一红，也忘了追问是哪家公子，更不敢多留，赶忙上了马车离开。

等马车渐行渐远，夙红昭才忍不住一笑，眼中是满满的无奈。

她这哪儿是有心上人了，怕是在催促她不要辜负凌云的一片心，也不要忽视自己的本意。

也在告诉她，若她未成亲，那她的心上人便不会有影儿了。

这是自拐弯抹角的催婚呢。

“一离开风家，越发的没大没小了。”

低声说了一声，夙红昭一直以来挂在眉眼间的愁思也跟着散了去。

夙吟知道夙红昭软化了，当即去凌王府亲自传信。

等她走后，凌云像是傻子一样，冲进老王妃所在院落，激动不已：“母妃，你就快有儿媳了！”

老王妃也一个激灵站起身，一脸惊喜：“红昭她答应了？”

凌云想点头，结果僵住了。

似乎是……没有。

老王妃哪里看不懂他的神色，没好气的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红昭都没亲口应下，你报个什么喜！

去去去，别在我面前杵着了，媳妇儿媳妇儿没有，孩子也拐不回来，要你有什么用！”

老王妃虽是上了年纪，手劲儿可不是盖的，一巴掌下来，凌云疼得差点保不住自己的形象。

“吟儿说红昭已经软化，想来很快您就有儿媳了！”

老王妃的手又痒了，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你知不知羞！

吟儿还是个孩子呢，你居然指使她给你牵线搭桥？

红昭要是我女儿，我定是死活都不肯让她嫁你！

好歹还是个王爷呢，对待感情之事如此犹豫不决，活该你单恋这般久还没修成正果。”

凌云倒吸了一口气。

论扎心功夫，那是谁也比不上自家的娘了。

他从来不是犹豫不决的人，对夙红昭不敢靠近，只是因为太在乎。

曾经不是没有主动出击过，下场便是看着她嫁给了别人。

越是在乎她，越难不站在她的角度为她想。

她若是不愿，自己便是在暗处守着她一辈子也无妨。

但她愿意，哪怕只露出一点苗头，接下来的路，撞得头破血流他也会笑着朝她奔去。

他不能等了。

以前还觉得，自己等多久都行。

其实在这一方面，他从来都是伺机而动。

一旦她有了跟他同样的心思，他就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老王妃见他跟个毛头小子一样莽撞跑开，没好气的骂了句：“个没出息的臭小子！”

说是这么说，眼眶却红了。

“兜兜转转的，终于能让红昭成我儿媳妇了。”

像是一桩心事了却，老王妃整个人松快下来，瞧着都像是年轻了好几岁一样。

婚事还没影儿，老王妃就忙碌着去清点早就备好的聘礼，又可劲儿往里面添加，嘱咐府里的人做好准备，随时操办喜事。

这方，夙红昭看着镜中的自己，视线却并未凝实，而是在想着以往的种种。

有关风修的记忆像是一瞬淡忘，倒是她以为久远的记忆，清晰了起来。

那是她和凌云的过往。

如今想来，凌云怕是在十岁出头便对她动了心思吧。

凌云瞧瞧闯入寝房，看到的就是夙红昭低垂着双目，抿唇而笑的样子。

那是他做梦都想看到的，充满情意的笑。

他也知道，这个笑，只为他。

“红昭……”

夙红昭被唬了一跳，错愕转头。

就见凌云冲她扬起灿烂至极的笑意：“京都凌王府凌云前来求娶，立誓此生只你一人，绝无二心。

你，可愿嫁我？”

夙红昭就这么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忐忑不安，这才忽的一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