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是刘安暖陪着一起吃的,所以饭后再喝那碗苦得不得了的汤药的时候,张六日的表情丝毫没有发生变化,始终淡然。
倒也不是不苦,只是在紧紧盯着自己的女孩子面前,不能露怯。
同样被塞了一颗糖之后,他才放松下来,看着刘安暖脸上疲惫的神色,催赶着她去休息了。
院子里,吃过饭的爹娘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择些野菜,顺便处理一些用来熬药的药材。
母亲又开始说她当年的美好生活,说老娘当年如何如何,方圆百里内仰慕她的人排成了长队,把家里的门槛都踏破了好几条云云。
最后必定会话锋一转,说没想到最后便宜了你这个一没文化二没长相的山民小子:
“所以你这一辈子啊,一定要对我好”
张大胆一直没怎么回话,只静静听着,偶尔笑一两声,听到这儿,慢慢说道:
“好,这辈子遇到你,是我的福气,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你呀你”
听着有一句没一句风吹过来的言语音声,张六日渐渐睡过去了。
知道自己处在最安全的环境当中,知道最爱的人就在不远处,终于从无所估量的危险中脱离出来,他全然放松下来,心湖若明镜一般。
三日间的奇异经历已经远去,但三日间的情绪记忆渐渐互相碰撞、消解、融合,最终汇成一种非常奇妙的心理感知。
正好像高明的厨师手里掌握着万千滋味,但经过一道又一道或繁活简的工序手段,数种各行其是的味道渐趋统一,相得益彰,
最后盛在盘中的菜肴,便是一种新的味道,一种平衡至上的味道。
张六日的心境也是如此,此时对所遇一切诸事,不惊不怖不畏,从中悟解,专心忆念,修习安住。
这正是普贤十忍中第一忍“音声忍”要求之境界。
睡梦中,张六日好像听见诵经声,修习的功法循心而动,一种新生的气,开始在周身流转。
渐渐地,床榻边,房间里,乃至小院之中,多了许多细细的风,它们起承分合,自有序列,最终奔向同一个目的地张六日的身体。
夏日午后闷热的小院里突然生起凉意,张家娘子用袖口抹去丈夫额上的一片汗水,让他进屋喝口茶。
屋中,张六日身体自然舒展,被纱布包裹严实的两只手掌,白森森的指尖在悄然发生变化。
张六日有些偶然,但实属必然地修成音声忍之后,自此开始了他的修行生涯。
菩萨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就像峨眉山中肆意生长的一株草木,自由求索,自谋出路。
其间虽也经历几次一头乱撞导致的小小混乱,但总体上道路无错,一路向前。
而等他伤好之后,刘安暖正式成为他带头的小小队伍里的一员,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员。
重要与否是由位置决定的,刘安暖的位置,就在张六日的身后。
她总是紧紧地,也放心地,跟在他身边。
却说回正德四年的夏天。
等王守仁和旎旎回到寨子以后,族里的祭祀仪式已经到了最后筹备的阶段。
一大清早,寨子里的人们就开始忙活起来,于是许多地方好像都盛开了成片青蓝色的花朵。
他们穿着传统的苗族服饰,男子多身着青蓝色的左衽长衫外套马褂,女子上身穿窄袖、大领、对襟短衣,下身穿传统的苗家百褶裙。
许多女子衣着的图案花纹色彩斑斓,多用刺绣、织锦、蜡染、挑花装饰,仅从衣物上,就可以感受到苗家丰富多彩的历史文化。
最近几日是祭祀祖先的大日子,容不得半点马虎,把最好的服饰都穿戴在身上,也是为了展示如今富足的生活,感谢祖先的保佑和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