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雀鸟的味道?”
她皱紧眉头朝里面看去,这屋内除去了常规陈设,改建了高高低低、大小不一的各色鸟笼,整间屋子仿佛是由鸟笼组成的树林,层层叠叠;笼中那些鸟儿皆是毛色鲜亮,一看就是稀罕的品种,只不过各个双眼无神,即便见到生人进来,也不高声鸣叫,犹如死物一般;左右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雀鸟图,大约是照着这些鸟儿的模样画的,而最里面的整张墙上则是绘有一幅巨大的百鸟图,每一只鸟儿都活灵活现,甚至比外头笼内的那些还要像真鸟。
明千里敲了敲百鸟图,听其发出空洞的咚咚声,确定暗室就在后头,一番摸索,再用力一推,整面墙竟旋转了过去。
墙后的暗室面积不大,却更像厢房,床铺桌椅一应俱全。
床上有一人被反手捆在床头,衣冠不整,面如死灰,正低声悲泣着。
“常姑娘!”明千里叫了出来,又忙地转过身去,避免再看她暴露出的、伤痕累累的身体。
红线赶紧过去为她解开束缚的绳子,简单理了理她身上残余的衣衫,再撕下大片床帘,披在她身上。
常百草看了看身边忙碌的陌生女子,突然抱住肩膀,终于哭出声来。
“别哭啊,你安全了,我们已经收拾了那个登徒子!”红线劝慰道。
明千里也转过身来走近常百草身边,看着痛哭的人儿,一时手足无措,捉摸了许久措辞,才道:“常姑娘,我们走,离开这个脏地方!现在就走……”
常百草缓缓抬头看向他,隔着泪光,起初看得不真切,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你是……卖山货的大哥?”终于看见认识的人,她眼里闪出微弱的亮光,但这亮光很快暗淡,又变作枯井一般,她绝望道,“蔡家少爷……已侮辱了我,即便出去,我……我也不知该如何做人了。”
她的话语中满是自弃之意。
红线抓住她的肩膀,急道:“你还要去见你的情郎呢!那宋公子已经要清醒过来了!”
“宋郎……”常百草双眼微睁,又立刻紧闭,“宋郎出身医药世家,这样的我已经配不上他了……”提及宋青,她泪如泉涌,“只怨我自己不当心,救他心切,居然忘记提防……如今我是残破之躯,哪敢再称他‘情郎’……姑娘请放手吧,就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
“有点出息好不好!”红线撒开手,立身叉腰道,“你这样迂腐有什么作用,不过是遂了坏人的心愿!他们把你当鸟驯着呢!你忘了你之前在月老庙如何苦苦求那仙姑的?那时候,你那么盼着跟你的情郎再会,现在他活了,你却要死?”
常百草浑身一怔,定定地望着她:“月下……仙姑?你……你是如何知道……”
明千里也愣了愣,他难以置信地瞟向红线,这才意识到她之前说与常百草是“朋友”的事情是假的,她相救那位宋公子的动机,应该也是假的。
红线瘪嘴,暗骂自己嘴快,只好撒谎道:“我们……我们就是仙姑派来的!”
常百草大约已无心深究,依然垂泪道:“仙姑也罢,月老也好,谁也助不了。我与他红线已断,缘分已尽……好在宋郎最终能保住性命,我此生无憾……”
宿夜的辛苦,整日的忙碌,没想到竟换来当事人这样的自暴自弃。
红线咬了咬嘴唇,指着她发狠道:“行!缘分已尽是吧?千里,我们走!”
“贾红线!”
“我现在就回去毒死那个姓宋的,反正他的命也是我救的,现下我便收回来!”红线这般说着,真的就朝外面去了。
常百草大惊,从床上摔下来,惨然喊道:“姑娘!”
还不等她爬起来,红线又折回了暗室之中,她手里提着一个从外面拿来的鸟笼,鸟笼里是一只黑喙赤羽的鸟儿,它被折磨得没了精神,蔫蔫地栖在笼中,被红线这样搬来弄去,也不挣扎。
可就当红线打开笼门的瞬间,那只畏缩着的鸟儿竟舒展了脖子,“噗”地张开翅膀朝外飞去,笼门不大,最初它的半边翅膀卡在笼边,它又奋力扑扇,试了三两遍,终于一跃飞出,逃出笼去。
红线望着它飞走,将空空的鸟笼扔到一旁,对地上的常百草道:“笼中鸟都知道扑腾一下翅膀求一片自在天地,更何况是人?你为了宋公子甘愿牺牲性命,他要是真心待你,自然不会嫌弃你……他若是没有那份真心,你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人伤了自己。”
常百草看了一眼那个空鸟笼,浑身颤抖,伏在地上啜泣了好一阵,才渐渐平静下来。
红线收了怒气,对明千里笑了笑,无视重负道:“好了,扶起常姐姐,我们带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