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剩下萧落木、徐君泽和刚进队伍的赵黍离了。
大家把目光聚焦在新人赵黍离身上,作为刚接触不久的大将军,他睥睨着一切,哪怕是六门,玄清亦不放在眼中,于他而言,他的责任只不过是完成圣上交付的任务,回去交差罢了。
“赵大将军……”韩尚景将身子完全侧过,对准着赵黍离,眼神中残狼似的目光格外阴森,“你呢……”
赵黍离淡然闭上双眼,也不去交付这些虚的实的,双手交叉按于胸前,淡淡道出一句:“君上之令,属下之责也……”
他的立场已经表明的很清楚了,韩尚景自然不会过多胁迫于他。
还剩下最后两个。
徐君泽与萧落木对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似乎已经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徐君泽慢慢摇头,又垂下脑袋久久舒了一口气无望的气,似乎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民心所向,天道所致,我不违背。”萧落木呵呵一笑,给出了回答。
此时此刻,徐君泽成为了在场所有人的焦点,大家凝视着深切而又期盼的目光,又像是眈眈虎视的猛兽,若是胆敢说出一个不字,立马拖下去杖毙!
“我不同意……”
他站起来,像一棵清秀挺拔的松柏,回答地很干脆。
一瞬间,底下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哗然中带着不可思议的语调,一个个缩回了刚才笔直的手,站在台底下宁做一只不出头的蟋蟀,一味的鸣叫而不愿出头。
韩尚景的愿望落空了,万般准备皆随着徐君泽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功亏一篑,他期盼了十几年的幻想落空了,一切的一切,都被付诸东流……
他凛冽而又危险,死死盯着徐君泽,攥紧了拳头却发不出一句话来。
霁瑶见势不妙,抢在韩尚景面前先发制人,拍案而起,怒斥徐君泽毫无忌惮下的言论。
“徐君泽!你要造反吗!”
萧落木暗中戳了戳他的脊梁骨,不敢置信地问:“是啊老二!你是不是昏头了!”
“对啊二哥!咱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你们出力我出钱,一起消灭罗沐阳!”
金弘玉硬拽着他坐下,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就像一根木头,杵在原地死死盯着韩尚景。
大家都在帮徐君泽解围,唯独徐君泽看得透彻,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与韩尚景的对视死寂地可怕。
“哎呀……”此番争辩倒是给了程孟道挑拨离间的机会,瞅准了时机见缝插针,谄笑一声,拍了拍徐君泽的肩膀,“起内讧喽……是不是自己人都不一定喽……说不定呐……徐掌教早就被罗阴夺了魂,成为安插在我们其中的内鬼了吧……”
他在每个人的面前晃悠一圈儿,接着说道:“到时候呀……和罗沐阳里应外合……我们呐……出师未捷身先死呦……”
“程孟道!你闭嘴!”萧落木一把扯开程孟道,将他推搡在座位上,指着鼻子破口大骂:“挑拨是非,祸乱军心!我看你才是那个内鬼!”
“祸乱军心?”程孟道抹了一把须,得意间夹杂着佯装的愤怒,指向一旁的徐君泽,“我若是祸乱军心!他是什么!啊!!!”
“够了!”韩尚景猛地拍裂了一旁木案,震得茶水叮当作响,打翻在地。
大家面面相觑,不敢呼吸……唯独那个赵黍离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几人狗咬狗的表演,不由得啧啧感慨起来。
“精彩……精彩……”
“徐掌教……”韩尚景冷不丁瞟过他的身影,放缓了语气,满是怒意却又不得不极力压制,他一字一顿问着:“有……何……高……见……”
徐君泽卸下满身的防备,恭恭敬敬朝着在场的几位大人物做了一个深揖,轻笑而语,“清源君一路舟车劳顿,刚回了弥州便大动干戈,人疲马乏,恐怕不妥吧?”
韩尚景背过双手,回以同款轻蔑的冷笑,“形势危急,剿灭罗贼的重任迫在眉睫,不敢懈怠!”
徐君泽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是不敢懈怠吗?还是窝藏私心……”
“你!”韩尚景猛地转身,怒目圆睁,指着徐君泽一言不发,胸脯上下起伏波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徐君泽不慌不忙,又是一个深躬,冷冷抬起凌厉的双眼,重复过刚才那句,“敢问清源君……投身剿罗之忧,可有私心?”
韩尚景单单是颤抖着双手指着徐君泽的鼻子,眼里溢出无法熄灭的愤怒燃烧的火焰,愤恨地迎视徐君泽满是坏笑的脸。
他大声喊着徐君泽的名字,却不知作何回答。
“清源君……好生之德本乎天,物物贪生乐自全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徐君泽顿了顿首,低着头扫过满是尘土飞杨的地面,“是,我承认我原来是跟大伙儿一样,一心想着罗沐阳去死……”
他突然停住了话,傲视过潮水般的众人,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眼角闪过无尽的悲悯,“可是后来我发现,罗沐阳并没有大家说的那般十恶不赦!”
台下又是一片止不住的私语……
“怎么会?清源君在骗我们吗?”
“不会的,神仙怎么会骗人呢?”
徐君泽胸有成竹地回过身,对着韩尚景招出一纸檄文,“清源君,你兴兵讨伐罗沐阳并无不妥,作为玄冥之徒,他的确该死!可是你这一纸莫须有的罪名!倒是让我这个书呆子有些琢磨不透了啊……”
后,徐君泽大袖一挥,迎风展开檄文,朝着大伙儿便开始朗读起来,“屠杀黎民百姓……五万万!”
读完,他忿忿指着檄文上鲜红的文字,大声质问起来,“清源君!五万万啊!什么概念!一座弥州城呐!他罗沐阳!杀得过来吗!”
韩尚景掩着头无话,高高在上的神明居然被一介凡夫俗子当众训斥。
而后,徐君泽又步步紧逼韩尚景,展示着手中遮羞布一般的檄文,不由自主地发笑发颤,“欲统中原?清源君,自从罗沐阳被你们逼到那暗无天日的乱葬岗后,他可曾出过一次百鬼崖,杀过一次无辜之人?”
“有啊!”程孟道得了理,抢着说,“他灭了我程家满门!”
“那是你活该!恬不知耻的东西!还有脸说!”
徐君泽怒吼,抑制不住愤怒拎着程孟道的衣襟,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清源君,他出来过……为了喝上一杯侄子的满月酒,他出来过!为了祭奠死去的妹妹,他出来过!为了给师门给亲人报仇!他灭了程门!对!他出来过!难道这些就是你所谓的欲统中原吗!?”
“你住嘴!”韩尚景捂着脑袋,耀起血红却又湿润的眼睛,利剑出鞘,当众咆哮,“别说了!”
徐君泽并不想顾及韩尚景的感受,双手抱拳,义正言辞,“各位……圣人之道,为而不争。罗沐阳!你们口中那个该千刀万剐在所不惜的魔头都知道从不滥杀一个无辜!哪怕是曾经陷害于他的我!要致他于死地的六门!他都能尽释前嫌,一笑了之,而这么一支口口声声所谓的仁义之师!却是如此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若为后人知,岂不可耻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