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梦，醒来已日上三竿。

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充满脂粉味的屋子里，怀远坐在床前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他变得更加高挑，面冠如玉，头发高高束在头顶，还留了一缕轻须。

惟有身形还和从前一样清瘦。

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见到他的场景，想过无数次对白：比如什么也不说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或者义愤填膺地告诉他我受的委屈。甚至是在来澜山的路上碰见往家里赶的他，相看无言，他从马背上俯身握住我递过去的手……

现在他就在我眼前，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声的掉眼泪。

他伸手为我拭去，然后离开。

短暂，寂静的一次碰面。

可我却在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话，他已经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所以他听到的那些关于我的事情，是真还是假，已经不需要求证。

我曾经也是他捧在手心里的人。

他也曾和我描述过那些美好的未来，我也曾陪着他等日出，等日落。陪着他从光着脚丫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到风度翩翩洒脱不羁的少年郎。

七岁，他还是个晚回家两刻钟都会害怕挨骂的小胖墩，当夕阳的余晖落下来的时候，他会拎着那双已经沾满泥沙的鞋子，从那片柔软的草地跑过铺满石子的河滩，被晒得发烫的石子烫得跳脚，然后又不管不顾地往前走，最后消失在微微开裂的泥巴路尽头。

我在镀满金光的河水里凝望他被拉长的影子，凝望渐渐黑透的天空。

十岁，他开始变得消瘦一些，开始向我抱怨学堂里的夫子太过苛刻，动不动就打人手心。天晴的时候会捧着书本摇头晃脑地念，才刚念了几句，就把书扣在脸上，仰面躺下去晒太阳，嘴里会哼一些不知名的歌。

我在心里想，唱得真难听，可是又莫名的有些可爱。

十五岁，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前肥胖的影子，愈发挺拔修长的身形里是更加肆意生长的叛逆，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多余的毛发，眼睛很亮，笑的时候会微微弯起来，柔和得像晒了一个下午微微散发出热度的清水。他开始穿各式飘逸的长衫，拿着酒壶在高高的树枝上，在落满柳絮的屋顶上，看风穿过那些林立的楼阁，看路边的孩童拿着糖葫芦从长街上嬉笑着跑过。

而我也刚好过完三百一十岁生日，举行过成年礼，我看见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鲜红色的鱼鳞，我看见他的衣摆和头发在风里扬起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