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站起身来，扭头一望：“师父的承诺从不可信。承诺这般苍白无力的物什啊，阿归又怎么会信呢。师父，你要保重。”

公子尧觉得她这话是在暗讽自己违背誓言一事，已然大怒，质问道：“掌门和长老，是不是你杀的！”

当归手心一紧，握紧了拳头，恨吧，就这样恨吧。把所有的怨气、怒气、恨意，都发泄在她身上，这样姬茧就能躲过一劫。没有她做累赘，姬茧就不会受胁迫，更不会受制于此。

那样高傲的一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把自己降低到尘埃里呢。

当归爽朗一笑，全然没有惧意，更没有杀人之后的悔意：“哈，我一直在说是我，可师父从不信！如今，师父又来问我，是因为找不到凶手了吗？阿归作为师父的徒弟，师父想要阿归出去顶罪，只需说一声，阿归定然不会推拒的。”

公子尧沉了眉目，怒斥道：“你何时学会了这样的诛心之语！你分明，分明一直都很良善。我还记得……”记得什么呢，记得夜夜噩梦，她问过一句，夫君如今已经开始不信阿归了吗。

那时候，即便是在梦里，即便是被他推下蟒腹，都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他，乖巧听话，哪里会是这样一个妖女的样子。诛心之语，他听的多了，从前天地法则处置的哪一个在临死前不是这样的诛心，可他呢，如身在红尘外，不听便当不知。只有她，只有她的诛心，他的内心才会有所波动。

公子尧的声音软了下去，子瑜以为他又要心软，添油加醋道：“师兄，从前是从前，人都会变，遑论她是个妖，魔气已经……”说到此处，他便闭了口。说话到一半，剩下的最是能叫人浮想联翩，回味无穷。

子瑜也清楚，公子尧这样的人，哪怕心中有了一丝厌恶，那厌恶也会逐渐放大，直到占领他口中所有的公平，所有的理智。

即便公子尧不会，当归也会。他之前种种，早已在二人之间埋下了根，此刻那根已经发了芽，在此事上一定会生长壮大。让当归那样固执坚持的死心不容易，可一旦死心了，那就是九匹马也拉不回来。

公子尧甩了甩手，将手心流的汗在身上擦了擦，最后像是生无可恋道：“子瑜，带她去祖师殿，你亲自看着。旁的人我信不过。”

子瑜一手提了当归，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师兄其实早就知道了吧。所以今夜我这里才会如此热闹。”

公子尧斜眼看他：“毕竟是我亲自关押的地方，逃出来了我又怎会不知呢。不过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也是给她，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他没有说。现在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最后的机会谁都没有把握住。

当归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死了。之前虽然悲伤过，但尚且有人愿意拯救，这一次，心死了，还有石头落下来，砸在上面。那是已经烂成肉泥的一颗心。

注定是不眠的一夜，各自都静坐着等待着天亮。

子瑜传信出去时，各大门派顿觉公子尧终于幡然醒悟了，这样大好的机会他们实在等不到天亮。一收到信就立马御剑驾云往尧光来。

当归已经被铁索绑在了祖师殿的石柱上。那里曾经绑过许多人，铁索上的寒意已经窜进了当归的骨子里，肉体被冻得脸色发白，众人却只以为是吓的。在场众人，没有一个知道，当归如今的身体只是一个人的肉身，换句话说，她已经不是妖了，身上也没有魔气了，体内也没有灵力了。

唯一知道的白泽，被公子尧禁锢在后山的结界里，而姬茧，还在笼子里等着三天后。

距离天亮不过三个时辰，当归却感觉好像有一世那么久。她想起了自己的这几万年，除去不记得的那些事，剩下的，是她在天冥宫的时间，姬茧总是变态的对她好。还有，她去人间找寻公子尧。

人间的那一场梦，公子尧为她死过一次。在尧光，即便待她不必在人间好，却也是尽心尽力，把所有他有的，都给了她。所有能为她做的，也都为她做了。那一场盛世大婚，他言辞厉色，第一次这样凶她，当归却知道，她的夫君，定然是有难言之隐的。她的夫君，身上背负的，从来不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