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伦侧着脸,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雾,轻声道:“你瞧,这天要暖了。”
“是啊,再过些日子草就长出来了,马儿也能吃好了。”白格龙沁一想到能用上好的马奶给小世子喝,心里头就莫名一热,脸上也不自觉露出几分笑颜。
科伦见她笑着,嘴角也跟着上翘了几分。白格龙沁的笑容很纯粹,配上她那姣好的容颜,让人看着心情都不由的会好起来。
“哦!”白格龙沁猛然回过神来,端正手上的铜碗,就要往帐篷里钻,“这是刚从母马身上挤下来的马奶,还温热着,世子您先把它喝了吧。”
还不等白格龙沁走进帐篷,科伦便直接从她手中接过铜碗,然后一口饮下,马奶如暖流般在喉间流过,淡淡的奶腥味在味蕾漫开。
“世子,您怎么……哎呀!外面冷,进帐篷里喝呀。”白格龙沁呆在原地,然后就有些着急,“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小世子身子不好,从出生起就比同龄的孩童瘦弱,如今就是连骑在马背上手脚都会发软,总有好些部族的男人看不起小世子,毕竟在草原的男儿一辈子都要在马背上活着。可白格龙沁心地单纯,不懂那些,只觉得小世子有些可怜。
科伦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她说的话虽然是在关心自己,可终究会让人有些失落。堂堂草原王庭的男儿若是连帐篷都走不出去,那和废人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他还是……
科伦抬起头,望着暗红色的星空,一时间想到了很多。
白格龙沁轻咬贝唇,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摆手,“世子殿下,我……我只是……”
“没事,我知道你真真切切的在关心我。”
“真……真真切切?”
“就是真心的意思。”
“哦!”白格龙沁恍然大悟,小世子说话时常常会提到一些她从来没听过的东西或者词语,外面的人们常常说,小世子很受那些被部族供奉的萨满们的喜欢。
“萨满”在古语中有智者和通晓一切的意思,很多部族里都有萨满,甚至他们认为能吸引萨满对于部族而言便是草原上强大的象征,部族的祭祀、与生灵的沟通、占卜、治疗以及符文,都需要通过萨满来完成。
而在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奎尼炽君部里,萨满更受尊敬,因为越强大的部族越重视血脉,他们认为血脉是力量的根源,只有通过祭祀才能让伟大的先祖赋予部族力量和生命。除此之外,萨满绘制的符文也是获得力量的重要来源。
草原上的符文和东土的符文不太一样,草原的符文更多是赋予,而非索取。
帐篷内,科伦坐在火堆边上,呆呆地盯着窜起的火苗。他看得出神,那窜起的火焰越来越高,就像是赤红色的马鬓,而他就骑在这匹赤马上。
他不止一次想着在草原上驰骋,可每当他跨上马鞍,手脚就会不争气地颤抖。你不是天生的武士,这是父汗亲口对他说过的话。
“唉。”科伦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抓起地上的书籍,粗略地翻阅起来。他看着翻动的书页,心思却早已不在上面。
……
次日清晨,科伦早早便起了床,洗漱过后便匆匆赶去旁边不远处那座最大的帐篷里。
今天是巴姆萨汗带着依附王庭的部族在瓦达拉草原上游猎的最后一天,也是科伦期盼着回家的一天。
金帐内,魁梧的男人坐在貂皮坐床上,如山棱般的面庞被雕刻得威严无比,古铜色的皮肤下是一块块充满力量的肌肉,鼓得好像随时都能爆开一样。他的双手撑在膝上,反握着一把宽大的弯刀,刀刃抵在台阶上露出半截,石像般一动不动地扫视着金帐内的众人。
台阶一级级往下,两张长桌一直延伸到门帘,足足有二十余米长,各个部族的主君和王子们分坐在下方,安静地等待着上方那位的声音。
巴姆萨汗扫过众人,一双眼睛细长而又凌厉,如瀚海般的气息瞬间涌向众人,压得所有人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各位都到了,那开始吧。”
话音落,下方长桌旁,一位穿着白麻长袍、秃了头顶的瘦高老者站前了一步。
秃顶老人名叫羽白川,奎尼炽君部的大萨满,是整个草原都敬畏的人。草原上所有的萨满和巫师都视这位老人为他们的领袖,因为整个草原只能有一个大萨满,每一任大萨满都是一代相传,只有他一人才能学习到草原上最古老玄奥的星术和咒语。
这么多年过去了,草原上的部族生灭交替,唯有大萨满一脉一直延续了下来,甚至还让“萨满”这两个字变成了草原上所有术法者的称谓。
大萨满轻咳一声,金帐中的众人都不自觉地直起了身子,就连坐在首座的巴姆萨也不例外。
“完颜部,八百七十三只黄羊、四百一十三只原羊、赤牛四十五头……”
“鲁伯哈部,七百八十八只黄羊、一百四十只原羊、二十八只花鹿……”
“以瓦台部……”
“努拉里部……”
“洛达哈尔部……”
“崇列奇达部……”
“撒撒哈尔部……”
“铎可利亚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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