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然，元烨的左下便坐了杨柳儿，从良修瑶进来到现在，她的目光便一直穷追不舍。

良修瑶自然也是察觉到了这道不善的目光，不过她只在进来时看了杨柳儿一眼，便再没施舍给她任何一点多余的眼神。

杨柳儿还算识时务，原先的一身红衣现在换成了明丽的鹅黄衣裙，脸上多了层面纱。

虽然无伤大雅，但在这样的场合围着面纱仍是稍显突兀了些，元烨自然知道个中缘故，但在众人面前，还是要做做样子，便仍是关心道：“贵妃今日怎么如此装扮？”

“回禀陛下，是……”说着，杨柳儿一顿，深深地看了良修瑶一眼，接着道，“是臣妾吃坏了东西，脸上起了些红疹，怕惊扰了陛下，才迫不得已戴了面纱。”

她声音软糯，说着又沾染上了些许哽咽，更显得委屈极了，还配合着动作抹了抹眼泪，好生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良修瑶看着她微微勾唇，心里忍不住赞叹这女人精湛的演技。

元烨看着眼前这一出好戏，心下明了，面下仍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那一双含情目看谁都深情，“既然贵妃身体不适，不妨先回寝宫休息。”不等杨柳儿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就转身吩咐侍奉在一旁的周公公，“还不去传太医到贵妃宫中候着。”

杨柳儿四肢僵直地站在那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与她设想中的样子全然不同，看她如此，难道陛下不应该好好关心安抚一下自己吗，怎么能就这样让她回宫呢，“臣妾……”

“好了，送你们主子回宫。”元烨打断她，声音又冷了一度道。

杨柳儿知道，元烨这是真的动气了，她心知今日是留不得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狠狠地瞪了良修瑶一眼。

而良修瑶自然也是毫无躲闪地回敬了，不过她的确也没想到元烨会直接这样下了杨家的脸面，从一进来，她就注意到杨丞相脸色不好，这下更是拉成了铁青色。

她微微侧头看向元烨，没想到元烨也正好看过来，猝不及防地两道视线交汇到一起，一瞬的对视她似乎看到元烨嘴角微微上扬，而下一秒又不见了，转过眼来，若不是还未平复下来的心跳，良修瑶都要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这人真是生得妖孽，笑起来更是能颠倒众生，尤其是那双眼睛尤为惑人，仿佛有把人吸进去的魔力，这样惊艳的眼睛，是她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第二个，另一个如今恐怕是已经不在了。

生的这样一副好皮囊，就无怪乎当年那些高门贵女对其趋之若鹜了。包括她那个号称“京城第一才女”的妹妹和“京城第一美人”杨柳儿都对其倾慕不已。

也就是当年有这位花名在外，游手好闲的前太子在，每年的除夕晚宴都热闹不已，各位名门闺秀使出浑身解数，争奇斗艳，都想得了太子青眼。

也就良修瑶参加这种晚宴眼中只能装得下美食，从未对这位翩翩贵公子另眼相待。

不过，当年也不能怪她瞧不上元烨，毕竟那时她不仅已有婚约在身，而且元烨当年可是一位无能风流之名更要盖过出色相貌的废物太子，对于彼时骄傲的良修瑶而言自然不可能如此肤浅地瞧得上这样一位空有一张好皮囊的草包了。

当时任谁也没想到，当年的那个废物太子登基之后竟摇身一变成了眼前这位坐于高位，不怒自威，让行将就木的江山重新燃起生机的帝王。

翻天覆地的变化足以让所有人惊掉下巴，足以让有些人捶胸顿足懊恼当年看走了眼，没能早点除掉他；也足以让那些忠臣良将感叹庆幸新帝贤良明正，社稷之福。

此时看着这样的他，再回想当年，良修瑶都忍不住感叹这人活得太过辛苦，要掩饰才能，要装作愚蠢，要不务正业，要背负骂名，只有这样，他才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才能活着。

只是为了活着，尚且做不到好好活着。

除夕晚宴就是一个大型的，正式的交际场，私下里哪几位朝臣交往密切，有话语权，看那些相谈甚欢的各家夫人小姐就一目了然了。

关系亲近，时常往来的互相聚在一起，谁被围在中间，自然谁就是那个地位最高，最重要的。

良修瑶成婚之时年龄便已早过了及笄之年，杨贵妃还要早她两年便进了宫，而自己那个妹妹离家出走之后，到现在仍是音讯全无，如若没有出事，良修璃年龄也没有比她小上多少，估摸着等她进了宫，父亲就要张罗妹妹的婚事了。至于其他当初同她们一起的几位官家小姐如今自然也是早已为人妇为人母了。

良修瑶在席上也看到了几张熟面孔，并同其中几个主动凑过来了敬酒的寒暄了几句。

随着上一代人都尽数嫁人婚娶之后，京城中待字闺中的女儿自然又换了新的一茬。如她们当年那样是清晨还挂着露水未**的娇艳花朵，是生动鲜活的，在这样一个备受众人瞩目的场合，也都暗戳戳地藏着如何才能一鸣惊人，出人头地的小心思，满怀着以后要嫁一个如意郎君的美好憧憬。

只不过这个在姑娘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已经从当年的元烨变成了如今唯一的亲王元燃。

刚过弱冠，还未有婚配，又有着亲王的尊贵身份，虽未有元烨如此出众的风姿，但仍然生得一副好模样，这样的条件在众人眼里就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

晚宴上，元燃落座于右侧朝臣一列的最前面，就在良修瑶的下首。

这还是良修瑶时隔两年，头一次再见到这个新帝登基之后唯一幸存下来的皇子，只见他持着一把折扇将扇不扇地做着样子，端着酒杯，嘻嘻哈哈的同面前围着的几个人推杯换盏，将一派风流又无所事事的样子做的淋漓尽致。

宴席走了过半，好戏才慢慢拉开帷幕。

又到了一年一度诸位高门贵女一展才华的时候，一个接一个的上场，有现场吟诗作赋的，有展示篇翩翩舞姿的，还有弹得一手好曲的，但有珠玉在前，这新一茬的姑娘们就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了。

论姿色没有能胜过当年杨柳儿的，论才华又没有能出良修璃之右的，一番才艺展示过后，连良修瑶都忍不住想摇头，就更不必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元燃了。

但作为一个多年流连于烟花之地的情场圣手，元燃是一点没落下这些小姐们一瞥一笑间的谆谆情意，皆是回以一个微笑，抬手饮下一杯酒的接住了，礼貌得体又不落了姑娘的脸面。

这样知情达意的风流王爷又有谁会不喜欢呢？果然，上来的每一个姑娘都是红着脸下去的。

当然这些官家小姐之中也不乏觊觎着元烨的，虽然她们成不了皇后，但若是被陛下看上，进宫做个妃位也算莫大的福分了。

不过显然是她们打错了算盘，元烨同元燃这样的闲散王爷不一样，他并不顾忌这些藏着小心思的姑娘们的感受。面对抛过来的一个又一个试探娇媚的眼神，元烨也是一如既往的端坐着，唇角含着一贯妥帖的笑意，但眼里却是深邃冷硬的显然，一个眼神扫过去就打散了这些姑娘们有意无意露出来的脉脉深情。

不出所料，一个接一个都是满怀期待地来，灰头土脸地去。

当然，这一切也都被一旁坐着的良修瑶尽收眼底，看着那些垂头丧气默默归位的小姑娘，她甚至有些恶趣味地想笑，但顾忌着当下的身份场合她还是默默忍下了。

别看这人一脸如沐春风的温柔，实则内里就是一颗能冻死人的寒冰。良修瑶看着上面端坐的人默默腹诽。

待这些女儿们都展示完之后，这场宴会才算是到了发挥它真实作用的时候。各家到了适婚年龄的公子们皆可向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姑娘提亲，若双方父母同意，皇上便会在大殿上赐婚成全一段姻缘佳话。

而此时，元燃的究竟心属哪家姑娘，就成了所有人的关注的焦点。

“逸王来年也过了弱冠之年了吧，年纪也到了，不知是否已有心仪的姑娘？”元烨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今日诸位都在，皇弟若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朕为你做主便是。

眼见元燃又抿了口酒，才慢腾腾地起身回话，倒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笑模样，看起来一如往常，“劳皇兄费心了，但弟弟近来实在没遇上心仪的姑娘，想再等上几年，还望皇兄成全呢。”

这一番话倒是让众人大吃一惊，包括元烨在内，都有些惊讶。

元燃身为王爷，到了这个年纪也理应婚配了，而且他的王妃也只能从朝堂上的这些高门贵女中做选择，容不得他非得挑拣一个自己喜欢的才肯娶作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