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又不是孙悟空，你说的好像他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样。”周修远仿照林靖宇的语气说道。

“我的意思是，我很小就认识阿哲了，我从没见过他的爸爸，也没听他提起过。”

“喔……好吧，”周修远像是松了口气，“没什么反常就好。”

“等等，你认识他爸爸吗？他爸爸怎么了吗？”

周修远刚想说句“这跟你无关吧”，但因为对林染实在不放心，又看到林靖宇一张急切的脸，有点不忍心，深深叹了口气。

“我估计要被林染骂死吧。”周修远轻声嘀咕着。

“没关系啊！你只要说是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问出来的就好。”

周修远好笑地看着林靖宇一副缺心眼的样子，突然觉得他也是有可爱之处的。

“他爸之前是我的同事——对了，你知道我之前是做什么的吗？”

“编辑吧？”

“嗯，那时我是DL编辑部的副总编，林染他爸是总编。”

林靖宇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样子：“那他们有没有见过面啊？”

“没有，没来得及见。”

“什么意思？”

“他爸四年前去世了。”

“可是听余编辑说，阿哲当作家不是大概有五年时间了吗，而且都在一个出版社……”林靖宇疑惑道。

“君生老师——哦，就是林染的爸爸，大概六年前吧，就生病了，突然病倒的，在我找到林染前，他就已经一直住院着了，不知道是不是最后心愿了了，病情恶化得很快，没到一年就去世了。”

“你说‘找到’？那是阿哲的爸爸让你找的吗？”

“是啊，具体我也不清楚，我猜是林染的母亲不放心儿子一个人回国，又得知他要在沥城发展，最关键的是林染立志要当作家，所以拜托了君生老师吧。”不知道林母在拜托的时候到底是用怎样的语气又是怎样的心情呢……周修远心里想着。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阿哲，让他去见见他爸呢？”

“你太天真了吧？”周修远瞪着眼，一副看见外星人的样子看着眼前的男人，“当时我怎么可能跟他说啊？要是让林染知道有他父亲的一部分原因才让他当上作家，那我事后就算再怎么解释是因为他的才华他也不会听的吧？更何况……那父子俩多久没见面了——”

“正是因为很久没见面了，又是生命垂危之际，才更应该说吧。”不顾周修远说自己天真，林靖宇仍坚持着。

“我说你……不知道林染的父母为什么会离婚吧？”周修远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林靖宇。

“无非就是情感不顺，性格不合，再有甚者就是出现了第三者之类的吧……”

“看来你还真是不知道呢，”周修远靠近了林靖宇一点，“你知道，在我试探性问林染关于他的家庭背景时，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怎么回答的？”

“当时他轻描淡写地只说了一句话：‘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暴家庭’。”

“噗通——”这句话就像一颗小石子，落在林靖宇的心湖，发出一声闷响。他甚至能想象到林染说这句话时的样子，而更不解的是，为什么自己在过去跟林染在一起生活的年月里，从没想过要问林染这些问题。

就算问了也不会回答的吧、肯定是什么不好的记忆问了也只会增添他的难过、过去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他住在我们家能感到家庭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吧……对了，当时林靖宇就是这样想的。

“我叫他一声君生老师，只是工作能力上的认同，年龄道德上的尊重，撇去这些，我认为过去的他也不过，是个人渣而已。”周修远淡淡地说道，“不过你知道的，随着年龄、能力的增长，如果能做到的话，人啊，总是会想方设法为过去所做的、让自己后悔的事进行弥补，更何况，人之将死——总之，对林染，他也算做了一点好事吧。”

“可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毕竟是血亲，都要离开人世了……还是会想见一面的吧！”

“喂！小子——”周修远露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那只是你的想法吧，林染的父亲根本不想见他儿子，我想他也应该没脸见吧……”

“怎么会——”

“闭嘴，你认识陆君生这个人吗？我告诉你，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看看林染一副怪胎样，就可以想到他爸也正常不到哪儿去，他妈也是，正常的母亲怎么会把儿子独自放在朋友家，自己出国工作呢？总之这一家子都没有心的——”周修远这番话是一种试探，神色严肃，内心实则在好奇眼前的人会作出怎样的回答。

“陆青哲不是怪胎！”林靖宇激动地喊了一句，瞬间又觉得有点反应过度，降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他爹妈的事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阿哲他也是有感情有心的！他会变得冷血，是他爸妈害的吧……”

“不止他爸妈吧？”周修远冷冷地说道，林靖宇像突然被鱼刺卡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

周修远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所以啊，你觉得还有必要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吗？”

林靖宇摇摇头，说道：“不是，这不是一回事。父母不论对子女做了什么，血缘是割不断的……不过，人都已经没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林靖宇说完站了起来开始整理餐桌，在心里暗自打算，周修远也不再开口，起身帮林靖宇收拾。

周修远回想起那天林染知道了这一切之后说的话。

“你想知道，这些年你父亲都是怎么生活的吗？或者你有什么关于你父亲的问题要问我吗？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回答。”周修远小心翼翼地看着林染，他实在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林染究竟在想什么。

“不想。”林染回答得很干脆，见周修远有点惊讶，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他是我父亲，给了我生命，这是事实无法改变。正如他给我带来了不幸的童年给我妈带来了不幸的婚姻，还有他拜托你照顾我……这些都是我与他之间真实发生过的。我不想听他的忏悔，也不好奇他的任何事迹。这些都无法改变我恨他的事实，但我会去祭拜他，因为那些不好的事也无法改变我是他儿子的这个事实。别的，都不重要。就都随着他一起死去消失好了。不如说，他能在四年前这样不声不响地死掉，真是太好了。”

最后一句话林染说得很轻，转过头不让人看到他的表情。

林染的话都是真心的吗？提到关于为什么要成为作家，他也只说有个人曾对他说他如果能当个作家一定不错所以就坚持到了现在，真的跟他父亲无关吗？周修远歪着头，微微皱眉，刚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林染突然看着他，表情真挚地说道：“谢谢你了，还有余晓。”

“怎么突然说这个？”

“比起四月那种天才型作家，我向来都知道，自己并没有多少天赋。”

“瞎说！”周修远有点生气，“虽然是受了你爸的拜托，但我不会只为了这个拜托，砸了自己的招牌啊，说白了，如果没有市场价值的话，我从来都不会好心做公益。”

林染听完后，像是安心一样笑了起来：“等的就是你这些话。”

周修远看到林染的表情后忍俊不禁：“原来你还是会在意这些的嘛。”

林染诚实地点点头，“嗯，在意。”

“混不好，还是回来写小说吧，”见林染没说话，“不为自己，也为那个当初慧眼识珠、说你能当作家的那个人争口气啊，更何况你明明就很适合这行。”

林染沉默许久没有再说话，之后就只顾自己认真看着窗外了。

“房东大人——”周修远被奇怪的称呼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房东大人？”林靖宇又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

“喔，就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帮忙的吗？”

“没，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等下，你叫我什么？”

“房东——大人……毕竟在你这边白住……”

“噗哈……”周修远被逗乐了。

“笑什么？”林靖宇想起自己的处境，对周修远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即使手臂还隐隐作痛、对周修远仍是忿忿不平，但打架也打不过，只好尽量好声好气着。

“你喊错了，”周修远收了笑容，“这屋子的房东不是我，我也只是一个曾经的住客而已。”

“啊？”

“这间公寓原来是君生老师的，现在嘛——应该算是小染的吧。”

听完这句话，林靖宇还在吃惊的时候，周修远在屋子里随处看了看，当打开储物室的门时，不禁又皱起了眉。

“小染又开始住这里了？”

“对啊——他不是一直都住这里吗？”

“我们两个人住在这里的时候，他是住在那个小卧室的……”周修远不是滋味地看着小房间，“准确地说，他一开始是住在这里，后来我一直劝，才把他劝到小卧室住……没想到我走了，那小混蛋又搬回这里了。”

“那你为什么要搬出去呢？这边离沥城大也不算远啊。”林靖宇随口问道，只是没想到周修远却沉默了起来。

“林靖宇，你从小就认识林染，我问你一件事。”隔了很久之后，周修远开口道。

“什么？”说完后，林靖宇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林染他，是不是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