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萧玄奕忽然觉得,她陌生极了。
明明还是那张清丽的面孔,也不知从何时起,在每一次面对他时,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笑颜。
偌大的圜丘坛空荡荡的,方才还在此处的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沈舒窈不知道,他们都去了哪,但是眼下四周无人,倒也是难得的清净。
下一瞬,她转身就走,却在几步之遥,传来萧玄奕悠扬的声音。
“自从在茫茫人海与你邂逅,你的一颦一笑,就已烙进我的心底。”
萧玄奕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入沈舒窈耳中。
可是,她无法给他任何回应,只能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恰在此时,王府的侍卫们出现了,这些人方才都去了哪里?
眼下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一个个神情肃穆,跟木桩子似的立着一动不动。
若不是他们鼻尖呼出的热气,恐怕会让人误认为,这些都是用于祭祀的木雕。
传闻,晋王殿下御下有方,如今看来,果然非虚。
至少,下属们装聋装瞎的功夫,堪称一绝。
这一次,沈舒窈算是彻底见识了。
罢了,当务之急,还是正事要紧。
毕竟天寒地冻的,沈舒窈可不想被冻僵在这,成为一尊冰雕。
随后,她朝着高洼处行去。
因为身上有伤的缘故,在攀爬上去的时候,显得很吃力,动作也较以往显得笨拙一些。
当萧玄奕打算上前帮她一把时,她却已然爬了上去,并且已经离他很远了。
尽管,萧玄奕知晓,沈舒窈是在刻意避开他,但他却毫不在意,依旧踱着慢条斯理的步子跟了上去。
约莫有半个时辰,沈舒窈始终在冰冷肮脏的泥土中寻摸。
望着她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的眉头,萧玄奕终是看不下去了,随即伸手去拉她。
“我心知你查案心切,可眼下你伤势未愈,自当多顾惜自己的身子。”
萧玄奕的话,虽带有责备之意,但更多的是关切。
一直忙碌的沈舒窈,终于停顿下来,抬眸看着他,最后还是点了一下头。
这么一个随意的动作,配上她那双澄澈灵动的眸子,顿时让萧玄奕深陷其中,恍惚不已。
恍惚间,有无数雪花漫下,萧玄奕抬手挥掉落在她肩上的残雪。
他的分寸拿捏得很好,虽有亲近之意,却又不让她反感。
遽起的冷风,让沈舒窈瞬间回过神来,眸中波光微转,指着那堆黑乎乎的东西,道:“炸药的量倒是不小,可惜......”
话音未落,喉口处血腥气上涌,沈舒窈明白,毒又发作了。
随即咬住牙,强自将那一股血气咽了回去,此时毒发太耽误事。
踏雪无痕之毒无解,此生,恐怕难以找出下毒之人。
沈舒窈虽不畏死,但亦是珍惜生命之人。
如今这般,她亦是无能为力,毕竟她也曾努力过了。
而今,她只能集中精力,争取尽快破了这桩案子,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思。
萧玄奕见她神色有异,轻声问:“你怎么了?可是毒又发作了?”
可是,许久都未得到沈舒窈回应。
就在萧玄奕打算将她抱上马车时,她却突然说:“没事,蹲得久了,腿有些发麻。”
他自然知道她在撒谎,方才那么痛苦的表情,分明是毒发之兆。
为何她就是不肯对他说实话?
可面对她极力保持镇定的面容,他却没了追问下去的勇气。
恰在这时,刑部和大理寺等人正朝这边赶来,若是沈舒窈没有看错,人群里还有好几位朝廷重要官员。
至于这些人是什么官衔,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是查一起爆炸案,皇帝居然又派这么多人来监督,莫非还怕她跑了不成。
就算她想跑,皇帝凭着手中的筹码,还怕她不乖乖就范?
为了避嫌,沈舒窈强撑着不适,将大氅脱下来塞回给萧玄奕,随后退到了一丈开外。
冰天雪地,萧玄奕望着手中,还带着她余温的大氅,心不由地凉了下去。
原来,从始至终,不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萧玄奕凝望着飘扬的霭雪,带着满腔的失落背过身去,再也不看她。
冰天雪地之中,任谁都可以看出,此刻两人之间的微妙的变化。
而沈舒窈却无视众人诧异的目光,漠然绕到众人面前。
她目光泰然地直视着他们,用一贯冷淡的语气开口。
“我方才仔细勘察过了,东、南、西、北这四处底下都囤积了大量炸药。而根据现场痕迹分析,炸药爆炸时产生的威力并不大。”
话音刚落,就有人提出了异议,“我们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爆炸时的情形,并非是你说的那样。”
“是啊,若是爆炸的威力不大,圜丘坛何以被炸得满目疮痍?”言外之意,无非是,只要是不瞎的,都能看出。
“就是,当时现场太过惨烈,若不是我反应快,就和御史中丞一样了。”
“......”
众人七嘴八舌,质疑沈舒窈的声音不绝于耳。
因顾忌萧玄奕的存在,言语间虽有些不悦,但也没有表现得太过。
但是看萧玄奕一副置身事外,完全没有袒护沈舒窈的意思,顿时一个个都拔高了声量。
“沈仵作,你虽在验尸上颇有建树,然你终究年纪尚轻,涉猎不广......”
“居然说爆炸威力不大,简直就是个笑话,若是不大,现场能损毁得这么严重么?”
“......”
本就忍着毒发,强忍着头疼欲裂的沈舒窈,顿时怒火中烧。
“一群蠢货,若不是炸药受潮,以圜丘坛埋的炸药数量,你们一个个地早归西了。还轮得着你们在这质疑我的专业水准?说不准我现在正在验尸房,拼凑你们残缺不全、腐臭不堪的尸体。”
沈舒窈的嗓音很大,几乎是用吼的,顿时镇住了喋喋不休的众人。
“大胆,竟敢辱骂朝廷命官。”
“一个小小仵作,不知死活,居然敢口出狂言。”
“若不是看在顾统领的面子上,非得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众官吏怎么也没想到,沈舒窈竟然这么猖狂,以为攀上了顾氏这个高枝,就可以目中无人了。
看着气急败坏的众人,沈舒窈冷笑一声,“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查案,若是因为你们的愚蠢,贻误了案情,届时皇上怪罪,那就只好劳烦各位,与我一起上阎王爷那儿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