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萱如愿到了叶钊的营帐里,看着叶钊挥手示意其他人下去。四下无人,叶钊看着陈萱,久不能语。陈萱也看了他许久,眸中有什么东西决堤而出,她忽然便朝着叶钊跪了下去,低着头不肯说话。见状,叶钊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陈萱是戴着手镣一路走到西南的,即便如今已经取了那手镣半月,可她一直不肯用药,伤好得慢,还是能看出痕迹。叶钊在扶起她的时候发觉她的异样,看着她如此落寞的模样,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沙哑,“丫头,你受苦了!”
“叶叔叔……”陈萱抬了眸看着叶钊,豆大的泪珠从她眸中滚落,眉宇间尽显悲伤,“我父亲,我父亲是被冤枉的,他没有,他没有……”
“我知道。”叶钊伸手拭去了陈萱脸上的泪水,“你父亲大权在握,早就引得陛下猜忌,且为人正直,朝中难免树敌太多。今日之局面,我们早就预想到了,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以如此肮脏的手段,来污蔑你父亲。”
“丫头,落霞关一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世人皆知,落霞关一役越国之所以会以失败告终,皆因镇北大将军陈牧通敌卖国,把军营镇守图的布军图透露给了齐国的军队。落霞关失守,幽州沦陷,陈牧沦为千古罪人,被斩首示众,首级被悬在城墙上以警示众人。陈萱的兄长陈韫被贬为奴,而陈萱则被贬为娼籍。
世人关心的永远只是他们所看见的,落霞关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会关心。炮火声喊杀声再次在耳边响起,她似乎又看到了那漫天的烽火,连天空都被染成了灰色。
——援军呢?援军怎么还没来?!
是谁在绝望的呐喊,用生命在做最后的抵抗?
——大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又是谁,站在死亡的边缘,拼死求自己救他?
一时间,陈萱只觉得自己好一阵天旋地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就连心跳也停了,脸上的血色也尽数褪去,瞧陈萱的反应,叶钊不忍再问,好一会儿才安慰她冷静了下来。他是军人,从军打仗数十载,什么场面没见过?陈萱只是听到落霞关几字便有如此反应,也不难想象她经历怎样的绝望。
“落霞关……已经没有落霞关了……”有的,只是无尽的炼狱。
剩下的话陈萱没有说出口,但叶钊懂了。他们都坚信陈牧绝对没有背叛,跟何况陈萱还是落霞关一役的亲身经历者。既然陈牧没有叛变,而镇北军中又确实出了叛徒,那么叛徒就只能是别人了。只是那人是谁,陈萱还没有头绪。
罪臣家属,一般都是被贬为奴,直接收押内廷,以便皇帝掌控。陈萱身为重要人证,按理来说本不该出现在远离京都的西南蜀城,更不会到了自己军中。让陈萱来了西南的人,铁了心想取她性命,明摆着的杀人灭口,若不是自己先看见了陈萱没让她落入那些士兵手中,只怕自己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奸臣贼子,简直就是狼子野心!”思及此处,叶钊重重拍了一下桌案,“你处境尚且如此艰难,丫头,今后你待如何?”
“叶叔叔,求您帮我!”陈萱猛地便跪在了地上,语气里尽是决绝,“父亲把一生都给了越国,却落得如此下场,镇北军凭空蒙冤,我一定要为他们昭雪!”
“你”叶钊瞧她一脸坚决,有些震惊,“这案子是陛下亲自决裁的,若想翻案绝非易事,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便是将来粉身碎骨,也不后悔?”
“不后悔!”
“你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父亲的血脉,可能就保不住了!”叶钊有些激动,“即便这样,也一定要做?”
“若是不能为镇北军昭雪,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我苟活至今,又有何意义?”陈萱的眸子里充满了坚定,丝毫容不得半点拒绝,“此事我一定要做,叶叔叔,求您帮我!”
说着,陈萱朝着叶钊伏下了身子,重重的叩了一个首,她光洁白净的额头上瞬间便血肉模糊,让人不忍再看。
次日天明,众目睽睽之下,叶钊的营帐里,有一具尸体被人抬了出去,不少人前来围观,只见那尸体被抬出来后不久,叶钊便负伤走了出来。将手中带血的剑掷在众人之前,叶钊捂着伤口,任由军医为自己包扎伤口。
“此人乃国之叛逆,欲行刺本将军,如今以被击毙!”叶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子,双眸中满是怒火,“传我军令,将其尸首就地火化,挫骨扬灰!”
贺三看着那具尸体从自己眼前经过,忽然就刮起了一阵风,吹起了盖在尸体身上白布的一角,只不过是片刻之间,贺三看到了那具尸体发间别着的一支发簪,身体不由一软,往后退了一步。
贺三因为为人老实,在军营里同大伙关系都还不错,他特意同别人换了站守的岗位,守在叶钊附近的营帐边,整整一夜未曾合眼,直到今早,也迟迟不见陈萱出来,不免有些担心了起来。知道将军杀了一个叛国者,他并不知道是谁。可刚刚无意间看到了尸体上的发簪,他才知道,那具尸体,是陈萱。他也才明了,为何自从陈萱进了叶钊的营帐,便再没出来过。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没想到,那般美丽的女子,竟是个叛徒,还妄想行刺叶将军。明明只见过她一面,明明她是个叛徒,可不知道为何,她如今死了,贺三却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没什么好难过的!贺三摇了摇头,她不过是个叛徒!
叶钊击毙了叛徒的事情传遍了军营上下,那叛徒的身份也被众人知晓了。见过那叛徒的人皆惋惜她生得那般貌美却是个叛徒,却没人在意,有个人登上了送别的女子来此出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