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娘成了林肃的贴身跟班,贴身到一刻也不能分离。书商大会开得如火如荼,林肃也只能被迫待在客栈。倒是府尊大人派人送了好些吃的玩的过来。林娘子一脸的淡然,不过分推辞也不攀附,一派林氏风范。
书商大会结束次日,林娘子一行人已经收拾行囊赶路。跟来时一样,晨光熹微,雄鸡唱晓,林肃家的马车已悠悠上路。
府城的大街小巷,林肃都没机会细细观赏,不禁遗憾。虽有被拐一事,偶有梦回,还是心底慌乱。经一事长一智,林肃感觉自己成长不少。归家在即,望山路远终有期。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窗”。车行泥泞山道,狂风肆虐,雨珠打到脸上迷了眼。林肃被留在车里,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车窗两侧的布帘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林娘子、沅娘已经跟着推了半天车。马儿许是因着天气恶劣,死活不听使唤。一行人困兽犹斗般,对着车又推又抬。
官道上雨帘如注,遮住了远处传来的车马声。等一队浩浩荡荡地车马到了近处,林娘子才发现。对方没有挂任何的标记,但见人强马壮,也是个大户。
此处因山林密布,官道窄了不少,过两辆马车恐怕不行。前头的马匹上下来两人,观看了近况,回去报了主人。不会儿,后头的马队自发来了几人帮忙。
几个壮汉一齐用力,马车平稳地过了坑洼。林娘子和沅娘已经淋得湿透,对着几位好汉道谢。其中一位汉子见林娘子是女流之辈,好心提议:“前头不远有官家驿站,风大雨大,几位还是不要匆匆行路。”
林娘子正有此意:“我们正有此意,还要谢几位大爷出手相助之情。”
居中的马车里檀香阵阵,一位丫鬟正沏着新茶,另一位挡在窗帘处,防止大风穿透厚厚的帘布。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正捧着书卷看得入神,丝毫没被帘外的风雨所侵扰。
驿站不远,一行人匆匆赶到如落汤鸡一般。马队人手众多,等轮到林娘子一行人入住,只剩下后院的小隔间。
雨珠瓢泼一般,下了半个多时辰,才渐渐收住。正值傍晚,一道彩虹飞架南北,绚烂异常。
前院的马队已经安排妥当,林娘子和沅娘才等到热水洗浴。林肃好容易摆脱了沅娘全天候的贴身保护,在驿站庭院闲逛起来。驿站的地面铺着青石,下水做的很好,一会儿功夫,雨水渗透地差不多。
前院的小凉亭里有人正挥毫泼墨,对着西山的彩虹写意。林肃自认为对丹青也是有几分鉴赏能力,悄摸溜进凉亭。一幅雨后天青彩虹照空图,画的灵气四溢。这人有两把刷子。林肃想着,又去看那人的脸。不期然,看到一张笑眯眯的脸。
“小子冒犯,看到先生在此作画,不禁心中羡慕,赶来一观。”林肃吐了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
“不妨事,看你小小年纪就有向学之心,实在难得。”席舒看着眼前的小男孩,模样周正,活泼可爱。
席舒被任命为两湖巡查史,先拜访了望山书院,逗留几日,才返回府城。大雨倾盆,改道来了最近的驿站。
“今年几岁了?可有进学?”席舒看着小男孩有几分亲切,边收拾笔墨边问道。
“小子叫林肃,今年十岁,平阳人,在望山书院的学庐童生班。”林肃向来对有学问的人尊敬有佳,对方言谈举止都温文有礼,让她不禁心生好感。
席舒觉得有缘,自己刚从望山书院而来,又遇到望山的学子。“你是刚才马车的那家人,你自己溜出来,家里人不担心吗?”
“没事,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正说着,沅娘的呼喊声已经传来,话语里透着焦躁担忧。林肃差点被拐一事儿,对沅娘伤害最大,她还得好一阵才能适应呢。
“沅娘,我在这儿呢。”
话音刚落,林娘子和沅娘已经飞奔过来。后面还跟着席家阻拦的家仆。
林娘子和沅娘想必洗浴未完,头发还乱着,衣服也穿的不整齐,怕是洗到中途发现林肃没了声音,赶忙出来查看了。
林肃刚想解释一二,只见林娘子的脸色已经从红转白,又转了黑。她定定地盯着林肃身后,脸上一片平静。可是林肃能感觉到自家娘亲内心已经奔涌成河。
转头看,席舒也一副错愕的神色。眼神迷离仿佛穿透眼前人看到过往的时光。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林娘子一脸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
林娘子向林肃招手,一声不吭地转身回屋。沅娘后知后觉地觉得不对劲,也不敢细问,带了林肃紧追上去。
“林肃,席素,是素素吗?”席舒望着远去的三人,喃喃自语。
回了房,林娘子进了里屋。沅娘低声告诫了林肃几句,也进了里屋。
林肃也陷入思考,能让林娘子失魂落魄,沉默不语,退避三舍的,应该就是她曾经的爹,现在的席大人了。刚才那人,高雅出尘,一副读书人模样,就是赛龙舟那天的席大人吗?
明明是为了躲避,最终还是遇到了,突如其来的大雨,带着命运的力量,将该见面的人带到了要见面的地方。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两位娘子,我家大人有请。”来人说话有些气虚,不明白自家清风明月般的大人,为何要召见两位妇人。
林娘子冷着脸开了门,门口是刚才帮忙抬车的大哥。“我们是妇道人家,不好相见。”大魏民风奔放,见一见倒是无所谓,不过也有谨遵礼教的那种,倒也说得过去。
门被“彭”地一声关上。沅娘白着一张脸,看着林肃不知如何说起。林娘子抬脚往内屋走,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面对席舒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林肃。
“娘,你不见是不行的。过会儿,他们肯定还要来请的。”林肃注视着林娘子的眼睛,想从那里看到一丝情绪。那里面没有留恋没有伤感,只有一丝无奈。
“你不用管了,他们再是官家,也没有勉强相见的事情。”
林肃看着林娘子:“如果他不单是官家呢?”沅娘明显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否认:“咱们可不认识他,一点儿也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