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整个定城像是包裹在黑云里，公孙翱带着柳月前往城中最高的地方，城北的钟楼。五层高的木楼孤独地立在一片低矮的房屋中，若是天气好，站在上面可以看见大半个定城，而现在，触目所及便是南门大街的惨状。

此时的定城就像一锅沸腾的铁水，那些厮杀挣扎的众生不过是里面溅起的水花。

厮杀声充斥着耳膜，血腥味，焦糊味一阵阵传来，柳月脸色苍白，死死地睁着眼睛看着这人间地狱，将这些罪孽刻在心头。

“真是美极了，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美景了。”公孙翱感慨道：“我第一次来中原的时候，便被中原的繁华迷住，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

“既然觉得美，你为什么又要毁掉它。”

“再美的东西，不是自己的又有什么用。”公孙翱轻笑了一声：“再说了，弱肉强食，强者为王，这大好江山你们凭什么独占？”

“你……强词夺理，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天下百姓在你眼中只是虫子吗？若是有一天有人打到赤沙去，王子还会这样认为吗？”柳月被公孙翱的言论气到。弱肉强食是没错，但这不代表一切都可以践踏，公孙翱太狂妄，全然不顾带来的后果。

“放心，我不会给敌人这样的机会。”

“是嘛，不过你也要先回得去才行。”

“担心我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失去价值的棋子，我会拿你怎么样呢？”公孙翱低下头，凑到柳月耳边低语，低沉沙哑的声音让人汗毛直竖。

“你到这里来究竟想干什么？”柳月有几分站立不住，这里风太大了，烟熏得人想要流泪。

“当然是为了看戏了，你看这景色多美。”公孙翱张开手臂，暗色的披风被风鼓起，看起来像一只恶鸟。

柳月咬咬唇，不再问什么。他扭头看了看一边站着的石头，却发现石头也盯着他。他不明白自己一个已经没有价值的人，还值得石头这样盯着不放。

“好戏开始了。”公孙翱兴奋的说了一句，脸上却是嗜血的笑意。

赤沙人节节败退，不知何时已经让出了半条街，东仪军挤满了街道，后面还有更多人挤在城门口。这半条街的东仪军身在其中看不清，站在高处的众人却看得清清楚楚，赤沙人后退的步伐一点没有乱。

柳月看着“吕”字旗心中一痛，很想大喊一声示警，然而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砰……”的一声巨响，一团极其耀眼的火球爆开，血肉和着泥土四处飞溅，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所有人都听不到耳边的声音，大地颤抖着，整个木楼也跟着晃动几下，房梁不堪重负的发出吱呀的惨叫。等到众人站稳了身形，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洞正裸露在街上。

“漂亮吗？”公孙翱单手扶住柳月，看着乱成一团的东仪军畅快的笑了起来。“中原人的火器果然不错，这颗火雷你觉得如何？”

柳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东仪军中也有火雷和火炮，可是比起这个来，只能算作给小孩子玩的。

“我本来是准备用在梧城的，既然东仪军等不及了，现在给他们尝尝也不错。你看，即使耍手段打开城门，他们一样还是赢不了。”

“风太大，王子小心闪了舌头。”柳月到底意难平，忍不住讽刺了一句，码头上火光一片，显然赤沙人已经准备撤离了。

“砰……”又一声巨响传来，这次的爆炸点在城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赤沙人已经出了城去，将火雷丢在了东仪军中间。城外瞬间死伤无数，巨响更是惊了马匹，混乱之中踩踏伤人，一时间城外东仪军阵脚大乱，根本顾不上城内的情况。穆柯趁机带人反扑，情势急转直下。

柳月看着心中不觉捏了一把汗，凭借着威力十足的火雷，公孙翱说的还真不是大话，即使东仪军仗着人数胜了，也是惨胜。

“吓到了吗，脸色怎么这么白？”公孙翱好似根本没把这场战争放在眼里，居然有心情关心起柳月的脸色来。

说实话柳月的脸色的确非常不好，一夜奔波又饿着肚子，身上衣服都湿透了，还被押在这里吹冷风，他的嘴唇都冻成了青紫色，衬着一张惨白的脸看着更是像那孤魂野鬼一般。

柳月咬着牙让自己稳稳站住，虽然冻得想哆嗦，但是他不想再给公孙翱取笑的机会。

“殿下，我们该撤了。”楼下跑来一个士兵，说了一句什么，公孙翱的侍卫队长轻声在他后面说了一句。

“再等等。”公孙翱皱皱眉头，盯着城门处一动不动。

柳月在赤沙军营呆了数月，虽然还不会说赤沙语，不过简短的话他还是能听懂几句，比如公孙翱的这句“等等”，就说明今晚公孙翱的还有计划。

“知道我在等谁吗？”公孙翱注意到柳月的神色，也猜到了他可能听懂了，索性直接挑明。

柳月不答话，现在这个时候，能够让公孙翱等待的，只有一个人，晋阳王萧珹。

“你的主子还没有出现呢，这场戏怎么能散场。”公孙翱也不指望柳月回答，仿佛期待着礼物一样期待着萧珹的出现。

“他不是……”柳月低声辩驳，声音很小，一出口便消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