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英气了一生,叱咤战场,也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想他一生,战场只有一个失误,可那只是规劝不得,犯下的错并不是他的责任。说到底,他后悔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当初同意了女儿嫁给太子。
女儿一去不得归,在宫中只风光了一时便丧命了。
牢房的安静让他不由得想起如今家里不知生死何归的亲人,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结果。
听得外面有细微的脚步声,宁国公便立即警觉起来,定神凝目。随着外面的脚步声渐大,他也看到了出现在牢房中间的走道上的人。
太子。
宁国公意识到是来的是何人,立即起身,看着来人一步步走近。狱卒把房门打开了,然后就退到一边去,接着便是一身黑衣的太子走进来。
跟在太子身后的一个宦官手里捧着一个托盘,盘子上放了三样东西,一是匕首,二是酒壶,三是酒杯。
小福子把托盘放到里边的桌上,便带着人离开了。于是,这边便剩下两人。
扫了一眼,宁国公便知道是何意了。他面不改色地把目光放在面前的太子身上,然后单膝跪地行了礼,“罪臣拜见太子殿下!”
赵元休忙退后一步,丝毫没有在意眼前这人身上污垢,亲自上前去要扶他起来,“不必多礼。”
宁国公却是跪稳了,并没有依着架势起身,反而将另一条腿也跪倒在地。他深吸口气,沉声道:“罪臣自知如今下场,但身在牢中,不知外面消息。敢问太子殿下,皇上是给了何种刑罚?”
他问的,自然是除了他之外的宁国公府的人了。
赵元休面带难色,隐有几分歉意地说道:“此事父皇过问,本宫不能扭转父皇的命令。待本宫知道时,父皇已给了定论:长公子处死,其他人流放千里……”
“流放……”宁国公喃喃道。
长子当初背着自己做出霸山导致死去那么多人的时候,他就想大义灭亲了,多活了三年已经是老天爷赏赐了。处死长子的,他虽然心疼但并不反对。可是府中其他人流放?流放千里能到什么地方?总不可能是到江南那么富庶的地方。最有可能的便是西南的,可是西南那边又贫瘠又战乱,这么远过去,一路上必是跋山涉水,到了那里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又是举家流放,这没人上下打点,要是死在路上也没人过问、更没有人会去追责。他不怕自己死,怕的是潘家绝后啊。
不过,知道宁国公怕的是什么,赵元休当先说道:“你且放心,本宫知道父皇给出的结论之后,便已经让人去帮忙打点了。出了襄州,便有人接应。”
这个接应,自然是指截人了。
皇帝的本意是把人流放到西南那边。流放的话,一开始会有很多人睁大眼睛盯着,总之东京左右一旦动手就是惹人怀疑,不过到时候会路过襄州,襄洲离东京已经很远了。如果有提前上下打点好的话,救几个人还是不难的。
他这话犹如一颗定心丸,叫宁国公死气沉沉的眼里突然迸发出光彩,他扬起脖子,还有几分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殿下说的可是真的?”
赵元休郑而重之的点了点头,不过却是意有所指地说道:“你为官多年,在军中攒下不少人脉,就算是没有本宫,想来也会有人暗中相助的。”
宁国公意会,重重地叹了口气,踉跄了两步,慢慢站起来,低声说:“殿下此言差矣,罪臣的罪是查出来的、罚是皇上亲口定的,罪臣认罪认罚。军中的人所有的尊贵都是从刀口中挣回来的,如今的一切得来不易,罪臣不敢拖累分毫。”
赵元休叹了口气,附和道:“本宫一向知道,将士得功名都不容易。”
宁国公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容,“殿下要是有空,不知能否替罪臣告诉几个好友一声:便是罪臣以为,有太子如此,罪臣这一生卫国无悔,来世也要再为国征战。然,今世只能食言,守家卫国的重任就交给他们和未来的武将了。”
这话便是“回礼”了,是把他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都交给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