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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乔在春天离开长安, 巡视军务不是小事,一年半载的时间是要的。
李沄在长安城外送别了自己的驸马都尉, 转身就进宫去了。好些天没见过小天泽了,也不知道小家伙如今在宫里忙活啥呢。
李沄去了上阳宫, 见到母亲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皱着鼻子埋怨,“阿娘把我的子乔支走了。”
武则天神色莞尔地看了她一眼, “如今倒是舍不得了?你前些天不还说他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在长安与不在长安没有区别, 让我干脆把他放到西域去吗?”
李沄:“……”
她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 但那不是说说嘛!如今西域有程务挺在,北境也有黑齿常之, 哪犯得着苏子乔去?而且她心知肚明, 母亲把苏子乔留在长安,有她的用意。
长公主抱着母亲的胳膊,摇啊摇, 晃啊晃, 讨好说道:“我那是气话。阿娘最懂太平了,怎么会不知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呢?”
武则天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你啊, 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李沄腻着母亲,笑得灿烂,“不管太平多大,都是阿娘的女儿。永远是你的孩子。”
武则天拿她没辙, 只好不理她。
说起苏子乔离开长安之事,武则天心里对李沄是有些歉疚的。
武则天想了想,跟李沄说:“子乔不在,你若是觉得寂寞,也不妨养几个小郎君在公主府里。”
太皇太后也是不容易,不仅得操心女儿和驸马的感情,还得操心驸马离开长安后,长公主一人在公主府里独守空房,难免寂寞。
在大唐,贵主们养几个俊俏的小郎君又怎么了?
昔日高阳公主养了一屋子的小郎君,连辩机和尚都睡了,生活荒诞淫|靡,惹得太宗雷霆大怒,结果也就是杀了辩机,高阳公主一根毫发都没有伤到。
天家的公主本就可以为所欲为,更何况是她的女儿。
太皇太后摸着长公主的秀发,笑着说:“要不,阿娘为你挑几个?”
李沄默了默,放开了抱着母亲的胳膊,皱着鼻子说:“我倒是想,可这事要是子乔知道了,可不好。”
武则天奇道:“子乔知道了怎么不好?你是长公主,他是驸马都尉,他是你的人,你想做什么他能管得着吗?”
李沄想话虽是这么说,可她也不需要什么俊俏的小郎君啊,如今身边的这些人和事还不够她烦吗?还要整出几个小郎君在公主府里闹腾?那她肯定是疯了。
更何况,她那样喜欢苏子乔。
喜欢到只要一想到他,心中就满满当当的,溢满了温柔。
李沄一本正经地跟母亲说:“阿娘您不懂,子乔特别好,长得又俊。能文能武,天下再也早不到第二个了,我愿意宠着他,惯着他。再说了,我从前选驸马的时候,说不如将您和阿耶为我挑的小郎君都收进公主府里,你们不也不愿意嘛。如今我也没从前没那么花心了,就先这样吧。虽然子乔不在公主府冷清了些,但我可以入宫来陪阿娘和小天泽啊!”
武则天已经懒得管李沄了,她有些头疼得挥了挥手,说道:“行行行,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李沄嘻嘻一笑,跟母亲说:“那我去找小天泽玩。”
长公主话说完,人就走了,留下一阵香风。
武则天轻轻摇头,倚在榻上想事情。
上官婉儿在旁伺候着,她望着那个远去的赤红色身影,笑着与太皇太后说道:“长公主前阵子看着并不开怀,如今又像从前一般开朗了。太皇太后,这是好事。”
武则天一只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没搭腔。
上官婉儿帮武则天捏着肩膀,轻声说道:“前任兵部尚书被关在大牢里,负责审讯的是周兴。太皇太后,在兵部尚书的供词里,可要做些什么?”
以周兴等人为首的是太皇太后所养的一批酷吏,如今朝廷中反对太皇太后主政之人并不在少数,一群老狐狸,都是面服心不服的。上个月,周兴才带着他手下的同僚办了两个曾经反对太皇太后主政的四品大员,在朝堂上激起万重浪。
人心惶惶。
谁都知道被办的两名四品大员,并无确凿的证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更何况是落到了残忍无道的酷吏手中,周兴这等酷吏手中多的是令人屈服的招数,不论多硬的骨头,到了酷吏的手中,最后都会俯首认罪。
武则天听了上官婉儿的话,徐徐张开眼看她。
“兵部尚书勾结越王旧部势力意图谋反一事,供词还有许多可以操作的地方。”上官婉儿手中动作不停,轻声与太皇太后说道,“先前曾明确反对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之人,大可趁着兵部尚书此案,将他们牵连其中。周兴等人在安排这些事情上,早已轻车熟路。”
武则天笑着拍了拍上官婉儿的手,示意她停下。
上官婉儿停下帮她按摩肩膀的动作,恭立再旁,神色有些不解地看向武则天,“太皇太后?”
武则天从榻上站起来,她让人整了整身上的衣裳,随即走出去。
侍女和宫人们连忙跟上,上官婉儿扶着武则天走下台阶。
武则天一边走一边跟上官婉儿说道:“兵部尚书是裴阁老亲自提拔的。”
上官婉儿怔住,随即说道:“兵部尚书是裴阁老亲自提拔的,如今裴阁老年事已高,若是不小心被牵扯其中,太皇太后仁厚,对他念着往日旧情,从轻发落也是人之常情。”
但如果裴行俭都能在此案中被办了,此举对文武百官的震慑可不是一点点。
上官婉儿想起当年自己的祖父,祖父当年不过是帮着高宗皇帝拟了废后的诏书,结果呢?上官一族被抄家,祖父与父亲等人被杀,未成年的男丁尽数流放,女眷没入掖庭。
自祖父被杀后,朝廷上反对武则天参政的声音顿时便消失了,虽不至于销声匿迹,但偶尔冒头的,已不足为患。
当年她的祖父,也是宰相。
先前太皇太后让周兴参与此事,不也是希望周兴趁此机会,办一批她看不顺眼的人吗?
上官婉儿心里有些纳闷,面上却不露丝毫情绪,她只是扶着武则天到了花园赏花,等着武则天说些什么。
花园里百花盛开,武则天在一株牡丹前停下。
牡丹开得正好,国色天香,雍容华贵。
武则天的目光落在牡丹上,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欲速则不达,此事容我再想想。告诉周兴,没我容许,不许动裴行俭。”
上官婉儿:“……”
这是为何?因为苏子乔?还是因为华阳夫人?
在太皇太后的心中,有什么比她手握大权,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来得重要?
她先前百般揣摩武则天的心思,好不容易明白了她在谋划些什么,为她出谋献策。甚至与武三思虚与委蛇,对武家人也百般讨好,如今怎会忽然变了个样。
上官婉儿秀眉微蹙,心里涌起一股浓烈的不安。
难道她猜错了太皇太后的心思?
不可能。
只是为何,太皇太后忽然改变了策略呢?
上官婉儿百思不得其解,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举动瞒不过武则天,于是干脆直接说道:“太皇太后,婉儿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