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何事不懂?”
“先帝在时,宠信裴阁老等人,那时太皇太后在上阳宫不问政事,礼部尚书和太常寺卿也是才回长安,不好给他们在朝中安排重要的事情。如今先帝驾崩,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兵部尚书一案,正是太皇太后铲除异己,扶持礼部尚书和太常寺卿的时候。”上官婉儿分析着如今的局势,慢声细语地跟太皇太后说道,“若是周兴此次办了裴阁老,对文臣武将都会有很好的震慑作用。而且太皇太后也可趁此时机,将您的礼部尚书安排到内阁,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武则天笑了,她摘下一朵牡丹花递给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一怔,接过那多牡丹,抬眼看向武则天。
武则天笑道:“你说的有道理,可这不是唯一的路。”
上官婉儿低头,“婉儿愿闻其详。”
武则天今日心情很好,但也没打算在这事上与上官婉儿说什么。她伸手捏了捏上官婉儿的脸颊,笑道:“日后,你会明白的。”
上官婉儿:“……”
太皇太后走在花园里,徐声说道:“小宝有些日子没入宫了,让他入宫陪我说说话。”
上官婉儿跟在身后,恭敬说道:“好的,婉儿即刻让人去请冯郎君入宫。”
***
冯小宝,原是高祖的女儿千金长公主的面首,自从太皇太后将皇室的诸位亲王软禁在长安之后,千金长公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太皇太后只是软禁了诸位亲王,但是对长公主们尚未针锋相对。
千金长公主十分有危机意识,她觉得太皇太后总有一天,会把手伸向她们。
为了讨好太皇太后,千金长公主把自己府里受宠的面首冯小宝,献给了太皇太后。
自从李治驾崩,明崇俨大夫虽然也常入宫里陪太皇太后聊天,排遣寂寞。
可明崇俨也不能天天入宫陪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精力充沛,如今大权在手,春风得意,精力更胜从前,并不想亏待自己。此时千金长公主献给她的冯小宝,年轻力壮,长得英俊风流,又会甜言蜜语,很得太皇太后的欢心。
李沄原以为历史早已脱轨,许多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或许不会再发生。
谁知今年春天,这个冯小宝无缘无故地冒了出来,当真是令她有些哭笑不得。但那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个面首,如今这位冯小宝正跟着护国寺的妙空大师学习佛法。
当了母亲面首的人,在护国寺怎么可能会是学习佛法呢?
李沄问过妙空大师,妙空大师是说过些日子冯小宝会出家,东都洛阳如今正在修建白马寺,等白马寺建成,冯小宝会成为白马寺的住持。
白马寺的住持。
历史上母亲成为一代女皇,白马寺和冯小宝功不可没。
李沄本来已经将冯小宝这号人物忘得差不多了,如今他总在宫里和护国寺晃悠,李沄倒也想起了一些事情。冯小宝又名薛怀义,是母亲在历史上第一个宠信的男宠。
此人本是市井出身,得了武则天的欢心后,武则天就让当时太平公主的驸马薛绍将冯小宝认作季父,冯小宝改名薛怀义。
白马寺和明堂跟薛怀义都有莫大的关系,武则天登基前在民间大量传说她是佛教菩萨降生这些事情,跟薛怀义此人也是密不可分。
可惜,后来武则天有了新宠,改为宠信张氏兄弟,薛怀义争宠失败,一怒之下火烧明堂,后来就死了。
至于怎么死的,说不好。
有人说薛怀义的死是武则天指使太平公主去处理的,总之众说纷纭。
薛怀义是怎么死的,对于李沄来说不重要。
如今的冯小宝,只能是冯小宝,不可能会变成薛怀义,因为薛绍已经去了扬州。
***
清宁宫里的那棵海棠花,花开得正好。
李沄站在海棠树下,望着探出宫墙外的花枝,神情若有所思,“我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在这里玩。三兄四兄都在,他们总去看树下的蚂蚁,每次他们蹲在边上看蚂蚁的时候,我就抓起一大把落在地上的花瓣洒在他们的头上,他们也不会恼。”
杨玉秀穿着一身素色的常服站在李沄身旁,自从李弘驾崩后,这位皇太后就深居简出,不问世事。
她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眉目清丽,纵使穿着素色常服,也不掩其华贵的气质。
杨玉秀面上带着微笑,徐声说道:“太平年幼的时候,活泼可爱,像是一尊白玉娃娃似的讨人喜欢,谁也不会舍得恼你。”
李沄回眸,她望着杨玉秀,“是吗?阿嫂,你真的是这么想吗?”
太平长公主虽然不问朝政,可是她帮着太皇太后在朝堂上折腾出了好大的动静,皇室宗亲提起太平长公主,无不恨得咬牙切齿。许多事情,虽然不曾闹到杨玉秀那里去,可她的族妹入主国公府,是武攸暨的妻子,她的父亲是太皇太后的表兄,许多事情,她即使不过问,也会知道。
杨玉秀笑睨了李沄一眼,转身踏上了台阶。
李沄也跟了上去。
杨玉秀说:“不管别人如何,太平,我总是护着你的。”略顿,她又说,“你的阿兄也是,他虽然不在了,但我知道他的心意。”
两人移步室内,杨玉秀让服侍的宫人都出去了,她与李沄坐在榻上,两人相对而坐。
室内很安静,杨玉秀跟李沄说:“苏将军走了?”
李沄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嗯,走了,阿娘让他去巡视军务。”
杨玉秀望着李沄,今日的长公主穿着一身赤红色的常服,明艳无俦。
“这不是很好吗?”杨玉秀说,“如今局势,太皇太后愿意派他去巡视军务,说明他深得太皇太后的器重,你应该高兴。”
李沄的手指摩挲着茶盅,语气轻缓地说道:“其实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阿嫂,都说当局者迷,其实也未必。我有时看阿娘,总担心会出什么岔子。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我又觉得未必就是当局者迷,若是身在其中,对许多事情会看得比旁观者更清楚。”
李沄抬眼,一双明眸落在杨玉秀清丽的面容上,她说:“其实阿嫂就看到比旁人更清楚。”
杨玉秀微微一笑,她伸手触碰刚注入热茶的白色茶盅。茶盅外壁微烫,她的指腹在茶盅上,烫得有些微疼,可她的指并没有移开。
“太平,当年在国公府的玉兰树下,我见到了你的长兄。你的长兄善良仁厚,心怀天下百姓,能得到他的喜欢,令我受宠若惊。我与他大婚,从太子妃变成了皇后,一直陪伴着他。他本是天生的明君,可惜福薄。在他摔倒前几天,我服侍他用药的时候,他曾经问我,大唐何日才能迎来盛世。我虽不问政事,心中也明白,如今朝堂之上明争暗斗,人人皆是为了一己之私,盛世谈何容易?”
“自从他驾崩后,我独居在清宁宫中,想起从前的事情,有时恨死了他的一根筋。但我同样,喜欢他那一根筋的想法。太皇太后主政的第一天,我在佛堂里跪了一天,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不管如今的太皇太后想要做什么,天泽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太平,你的长兄在驾崩前,已经做了选择。他走了,就该轮到我了。天泽如今是大唐天子,或许很快,他会再度成为皇太孙,那都无妨。”
李沄说她看得比旁人清楚,她不得不看清楚。若是看不清楚,断送的不仅是她的性命,还有李天泽的。
李弘生前,舍雍王而就母亲,怕的是雍王摄政后,李天泽无法夺回政权。
如果是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即便是太皇太后真的登上了那个位置,又能坐几年?
杨玉秀不需要做什么,她也不想做什么。
她的心肠不够冷,手腕不够硬,她事事不如武则天,但她还年轻,她会隐忍。
——以退为进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杨玉秀与李沄对视着,目光温和而坚定,她说:“太平,这片天下是你父兄的天下,天泽是你父兄的继承。你的父兄都是天生明君,天泽也是。总有一日,他会从自己祖母的手中,得到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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