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苏桐离开后,张岩正着手将铺面里珍贵的瓷胎一件一件搬回库房。
银三悄然从后门绕进来,来到侧门小屋复命,“二爷,兄弟们照您的吩咐,佛生堂的宝贝箱子赶在落日前都已清点完毕装车了,八辆马车随时待命。”
二爷展开方才翁苏桐送来的密信,迎着灯,仔细地看了一遍后,转头问银三,“总督府的兵马巡到哪了?”
“就快巡到这边了。”
“桑无枝那边呢?”
“都安排好了,太阳落山前她就已经把东西散出去了,南角街已经清空,兄弟们都躲到了地下。桑老板守东街,我负责南城,专给北门留出了一个豁。”
“好。”二爷赞许道,“这事办得漂亮,银三哥雷厉风行,手段堪比正规军。”
银三老脸一红,嘴角差点咧到耳后根,“二爷您是抬举我,还是您有手段。”
“行了,相互恭维的话就不说了。”二爷盯着烛台,轻轻捻动食指,吩咐道,“让那八辆载着宝贝箱子的马车巡街去吧。”
“巡、巡街?”银三抓挠头皮,十分之费解。
二爷悠然一笑,“记得,从南到北,从西向东,画着圈,慢悠悠地巡。”
银三虽不明白,却不再多问,领了命,急匆匆地办事去了。
张岩从后院的地窑爬上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走进小屋,“二爷,都封好了。”
二爷俯身将烛灯吹灭,拿起那盏烛台,摸着铜柱上斑驳的黑点,温声问,“不知张老板可否将这个烛台赠我,我有位朋友是方老师的故人,我想将方老师用过的东西送给他。”
张岩忙道,“既然是方先生的故人,二爷想送便送。我这条命是方先生给的,当年死牢中,若不是他将我们几个从那名杀手的刀下救出,我早就不知道投生到何处了,哪还有这十年的安稳日子。”
二爷略显钦佩地看着他,“张老板知恩重义,是位勇士,方先生在天之灵,定然欣慰。”
张岩却遗憾地摇了摇头,凝神一叹,“只可惜当年他执意离开,我竟没来得及阻止。没成想那夜一杯酒,竟成了永别。我若知道他是要去东河丑市,一定会阻拦他的。”
“你阻拦不了。”二爷走到窗边,任清风透过窗棂,吹起他淡青色的发带,“方先生心如明玉,志比金坚,他做出的决定,没人阻拦得了。张老板,闭门落锁吧,我的人已将马车备好,你随我尽快离开瓷丰斋,咱们去接两个人。”
张岩愕然,“二爷,瓷丰斋没有暴露,您躲在我这里是安全的……”
二爷用麻布将烛台悉心包好,揣进包袱里,笑着说,“之前是安全的,两位姑娘来了之后,就不安全了。山雨刮来之前,连风都是静的。走吧。”
总督府门前千人列队,踏步声整齐肃然,重甲着身的巡城将手握马刀,领数十匹黑马踏步出列,一波接着一波的死士四方阔步,持续增兵巡城。
月色不堪扰闹,躲到了厚厚的乌云背后,雷声轰隆隆震响,银瀑飞流,似要溅落星辰。
今夜,好不容易渐停了一日的雨,又要开始下了。
连凤依照二爷的吩咐,赶着马车在十字中街行进。
雷鸣声像是冲着马车的步子砸下来似的,翁苏桐不禁打了个寒颤,掀开车帘,往黑雾弥漫的长街看了一眼,心神不宁地说,“小凤,赶快一点。”
连凤应了一声,急促地“驾”了一声,赶着马儿轻快地跑起来。
“姑娘,咱们的行踪真的暴露了么?”连凤自责道,“那咱们出府前以四方灯传信二爷,他为什么回应呢?而他不光没有警惕,还让那个张老板给咱们留了门,可他明明知道我们来会暴露他的位置啊,为什么他还……”
翁苏桐默默地从包裹的帕里拿出一个锦囊,这锦囊里曾装着上百片金箔正是十年前帅府的废墟中,陆荣丢到她面前、护她跑路用的。
“姑娘……”
翁苏桐蜷缩着身体,像是将自己裹进了一个蚕茧中,“手足亲情,虽远未疏。小凤,你弟弟若是情急时非要见你,你会怎么办呢?”
连凤窒息般僵了片刻,了然道,“我明白了。”
这时,十字中街传来马蹄声,萧人海身着玄甲,黑衣死士排排列队,伫立于长街正中。
连凤勒紧缰绳,向后一挡,扒住车帘。
萧人海策马至车前,脸色阴沉,“让开。”
连凤不让,身后士兵刚要动手,就见翁苏桐掀开车帘,“我看谁敢。”
萧人海翻身下马,走到翁苏桐面前,“苏桐,我晌午睡个觉的功夫,腰间的令牌就丢了,是你吗?”
“是我!”连凤挡住他冰冷的眼神,“要打要杀,冲我来。”
“小凤!”翁苏桐生怕萧人海怒急真杀了连凤,忙按住了她,“大人,是我的主意,凤儿不懂事,只管听我的。”
萧人海抬起手,想碰一碰她耳鬓的碎丝,翁苏桐却呼吸急促,连手指都是僵的。
也不知是不是翁苏桐惶恐忌惮的动作激怒了他,却见萧人海倏地收回手指,回握刀柄,对身后众兵低令,“来人,将夫人送回府去,明日一早随太子銮驾回大都。”
“什么?!”翁苏桐瞳孔立颤,疯了似的挣扎起来,“萧人海,我不去大都,你为什么要送我去大都!!我除了云州哪也不去!!”
萧人海一把攥住翁苏桐的后颈,深深地望着她,“苏桐,你是我萧家的人,不去大都去哪呢?留在这给烈衣收尸吗?”
连凤被两名士兵拖拽到地上,她挣开桎梏,嘶吼着再要扑过去,却被萧人海一掌掀翻在车底,晕死过去。
翁苏桐惊吼一声,回头一口咬在萧人海的手腕上,他的皮肉瞬间撕裂,鲜血渗出。
萧人海阴恻恻地笑起来,手心循着血迹,缓缓回握翁苏桐的颈侧,将她狠狠地钉在车壁上,轻声说,“丫头,云州要打仗了,听话,明天一早,跟着太子爷的銮驾回京。你若执意不走,等我逮到你的二哥哥,就当着你的面,将他的皮扒下来。”
“别……”翁苏桐瞳孔微张,下意识地松开齿关,“……我求你放过他……”
“那就要看你怎么配合我了。”萧人海松了手,帮她整理好散乱的鬓发,眼神忽然又极致的温柔起来。
“报”这时,一名死士快马赶到,“大人,属下们带人包围了瓷丰斋,但里面没人,他们已经跑了!”
萧人海低头注视着翁苏桐,“丫头,烈衣都跟你说什么了?”
“……”翁苏桐只管咬着牙喘气,一个字不说。
萧人海盯着晕死在车辕下的连凤,冲手下令道,“来人,将这丫头锁进死牢,先将她的指甲拔三片下来,夫人什么时候愿意开口,什么时候给她用药。”
“不、不要!”翁苏桐疯了似的扑到地上,一把抱住连凤,“我说……我说……”
她受惊一般痉挛地打起颤,“他只说……东西装在八辆马车上,封城宵禁后,转运至……南角街。”
萧人海眼角一眯。
心腹上前,“大人,看来线报说的不错,他们今日在佛生堂院中清点的就是鬼门搜缴来的宝贝,烈衣专等宵禁后运货,必是为了避开众人,以免节外生枝。”
萧人海冷冰冰一笑,开合的齿间像是含着一口噬人的毒血,“那就将那八辆马车都给我拦下,再放一把火,把南角街烧干烧净,我看烈衣能躲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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