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旎被柯蕤之牵着，一路往前走。

狂风在头顶呼啸，校湖里代表着夏天的海藻腥臭味翻涌蒸腾，轻薄杂乱的柳絮劈头盖脸地糊了过路人满身满脸，像盘丝洞里越挣扎越绷紧的蜘蛛网。

方星旎只觉脑袋里乱哄哄的，胸膛里仿佛有滚水在烧，前一刻突然死灰复燃的心有多炽热滚烫，此刻就有多麻木冰凉，沉沉地坠在她的身体里，像个多余的东西。

她急促地呼吸着，蓄满泪水的眼睛死死瞪着，不愿流下泪来。

三年了，她已经够丢人了，方星旎想，或许她至少应该坚强一点，让自己离开的背影，看起来不要那么狼狈。

她正如此想着，一朵硕大的柳絮突然顺风糊在了她的脸上。

“阿啾！”

方星旎仓促地捂着脸，打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把一旁专心走路的柯蕤之都吓了一跳。

方星旎停下来，捂着鼻子，圆圆的眼睛眨了眨，眼泪顿时噼里啪啦地砸到了手上，下雨似的。

柯蕤之看着她，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伸手把方星旎拉到了教学楼背后无人之处。她拉着方星旎坐下，随即便蹲到方星旎面前，从包里抽出了一张纸巾，轻轻擦去了方星旎的眼泪。

方星旎没想到柯蕤之会帮她擦泪，一时呆住。她茫然地看着柯蕤之精致的脸庞，眼泪自顾自地从红彤彤的眼睛里淌出来，砸在了柯蕤之的指甲上，亮晶晶地闪着光。

柯蕤之擦湿了两张纸，见她还在流泪，不由叹了口气：“你这是拧开了水龙头吗？”

方星旎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顿时又羞又窘，抢过柯蕤之手里的第三张纸糊在自己的脸上，乱七八糟地擦了一通。

柯蕤之坐到了她身边，轻声问：“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闻言，方星旎顿了顿，慢慢放下了手。

“他，又想骗我回去。”她把手里的纸巾捏成了一团，又展开手掌，看着那团湿漉漉的、不能再柔韧舒展的纸，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揉皱了。

她闷闷地说：“每一次都是这样，我刚下定决心，他就又会出现，又对着我露出那种温柔又干净的笑容，或者湿漉漉的受伤表情。一看到他的那副模样，哪怕他只是说一句最简单不过的‘在吗？’，都能让我丢盔弃甲、立马投降。一次又一次，总是如此。”

说到说着，方星旎的眼睛里又涌上了泪花，像一朵红云落下了雨，顺着她光洁饱满的脸颊淌下。她狼狈地用手抹掉眼泪，习惯性地想笑，没有挤出笑容，却挤出了更多的眼泪。

“差一点，我就又上当了。”她说，“还好学姐你来了。”

柯蕤之垂眼看着方星旎，淡淡的心疼水墨似的晕染在她的眉眼里，冲散了一贯的冷静自持。她突然抬起手，把方星旎揽到了她的肩头。

一股温柔而清冽的气息突然将方星旎包围，她靠在柯蕤之骨感分明的肩窝上，低低呜咽了一声。她听到柯蕤之在她的耳畔轻声说道：“是你忘了，每一次，我都会来。”但悲怆与熙和的温柔一起席卷了方星旎，让她的脑海里几乎空白一片，无暇再思考这句话的深沉含义。

在会议开始的前三分钟，两人才一路小跑着抵达会场。柯蕤之面色如常地向坐在第一排的院领导们问好，方星旎则贴着会议室的墙壁，遮遮掩掩地跑向张仙女给她占的位置。

一看见方星旎红彤彤的眼圈，张仙女就皱起眉来，正想开口，就听到方星旎小声而急促地说了一句：“我死心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别说654全宿舍成员，就连坐她们前面那排的同班同学都纷纷惊讶地转过头来，震惊地瞪着方星旎。方星旎正前方的女生甚至因为过于急切地转头，长长的马尾辫甩了趴在桌上的方星旎一脸。

方星旎尴尬地扒拉开脸上的头发，小声抱怨：“好歹我说的也算悄悄话吧…给点面子好不好。”

前座女生连忙道歉，想了想，她又十分感慨地说：“不能怪我呀，方星旎，主要是…连我们都没想到啊！”

她旁边的女生激动地点头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