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暮秋无人搀扶,重重地在地上挣扎,李隆基饶有兴味地望着安暮秋在安华的搀扶下坐上四轮车,道:“仍记得皇弟当年英姿飒爽,如今可真是让人叹惋不已啊……”
安华紧紧地攥住了手,苍白的手上青筋暴出,凤尾蛊愈发灼热,她眸子阴暗一片,无人看到的地方,她的牙齿将唇瓣咬得鲜血淋漓。
不行……使不出内力……
明明近在眼前,明明一手就可以剐去他的心脏的……
李隆基和安暮秋在说些什么,安华不知道,她怔怔地望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终于知道内力尽失的感觉是什么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皇弟可是养了个好儿子啊……”李隆基望着安暮秋布满薄汗的面容,嘴角戏谑地上扬。
安暮秋面色沉沉,淡淡道:“犬子无能,愿代一死。”
“好!”李隆基一声大笑,面容隐隐带着几分扭曲的狰狞,他痴痴地望着安暮秋道:“皇弟啊,父皇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精忠报国的样子,说为国而死,为儿而死都那么容易,真是……”
李隆基顿了顿,望着安暮秋面容柔和的线条,眸色愈发幽冷:“真是朕也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要毁掉啊……”
“皇弟自从退朝不理朝事之后可是好些时日没有喝过酒了呢,朕今日可是带了上好的妃子酿,就请皇弟和侄儿喝呢!”
李隆基拍了拍手,身后的侍卫上前,红色托盘内是两小杯澄清的清酒,银质的杯子折射着妖冶的光芒。
安暮秋面色失了颜色,他瞬间将两杯清酒夺过,灌入自己口中,辛辣的酒水冲入鼻尖,他也浑然不顾,只是隐隐约约看见李隆基阴晴不定的面容。
安暮秋此时嘴角却是勾起一抹笑容,他面容惨白却将酒杯掷于地上,声音沉稳,一如以往的平和:“长安尚小,饮不得酒,还请陛下以后也不要让长安饮酒。”
李隆基若有所思地望着安暮秋,道:“你凭什么认为朕会答应你?”
安暮秋声音浅淡,波澜不惊:“长安内力被我废去,一人守安王府,已是孑然一身,半身残命,换长安平淡一生,足矣。”
安华微微有几分痴怔地望着安暮秋,她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父亲,从来没有……
是自己的出世兄长才被人陷害落水引得安暮秋对自己的忌惮,还是自己母亲的忘恩负义离去才引得的怨恨,亦或者数次不安于室引起的厌恶……
是非恩怨,早已说不清了……
安华望着那明黄色的衣服离去的身影,突然感觉要将他们挫骨扬灰的愿望是那么遥远,那么可笑……
一行殷红的血迹滑下安暮秋的唇角,他拼尽全力牢牢抓住安华的衣角,目光是彻底的冰冷:“你欠了两条命,我安家上下两条命,你此生都应该活在忏悔之中,日日夜夜都不能忘记你欠我们安家人的。”
安暮秋紧紧抓着安华的衣襟,目光愈发冷透:“你不能死,即使是卑贱成泥,即使是受尽屈辱,即使是被人当成一只狗,你也不能死,更不能生出半点反叛心思,违逆我们安家家训。”
安华永生永世都记得安暮秋那似乎要将自己开膛剖腹的眼神,那种眼神可以冰凉一切的温度,冰封最温和的春水。
“你欠我们的……你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起,你只能永生永世为自己的罪行不断偿还……”
安华动了动手,安暮秋僵硬的手指仍然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不知为何她的内心好像波澜不惊,好像在想:这么多年了,终于是个头了,终于结束了……
安华牵起嘴角,似乎想要笑一下,但是发现自己早已忘记什么是真正的开怀大笑了。
安暮秋的身子直直地坠落在地上,这个曾经叱咤风云,威胁过两朝帝王的不喜将军终究是成为了一具无人问津,无人想起的尸体,安华眸色深沉,轻声呢喃:“我会忘了你……”
安华的出世,便是这世上的原罪,解决原罪的方法,就是用遗忘。
那一个个鲜血淋漓的念想,被埋了土,葬在地下。
她不会死,她也不会反叛,就这样成为他们想要的行尸走肉……
也许一切的一切都是孽缘,安家的血脉早在安暮秋的时候就应该断了。
安华冰冷修长的手指微微沾湿自己身上因为擦伤的血液,含在口中,眯起双眼:是甜的,安暮秋死的时候也是甜的吗?
“王叔,我想忘记这一切,将这一切荒唐全部抹去,只要伪造一场让我麻痹的父子情深的美梦就好了……”安华眸子冰冷死寂,那是没有温度的冰冷。
她永远也不想活在这冰冷的记忆之中,即使只是一响的美梦,瞬间消逝也好。
“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好不好?”
“你杀了我你就会喜欢我吗?”
答案是……永远不会。
哑巴王叔的眸子依旧是一贯包容的温和,渐渐泛上一层层紫色,荡起一层层涟漪。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