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丈夫对她施暴了吗?”
“这,警察同志,我可不敢乱说,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可,我毕竟,也没见过。”
“好,这位同志,谢谢你的配合,最后请你配合我这位记录的同事确认内容,签字。”
“嗯,好的。”
梅川矿区工会委员会办公室里,安全组的几位与邓嘉名一个工作组的工人师傅也都被叫来做笔录。
“老邓这个人吧,工作方面是老手了,有技术有经验,虽然有点职工子女的通病,稍微拖沓一点,还是能胜任本职工作的。生活方面嘛……哦!就是好喝口酒,平时也就打打牌,没什么不良嗜好。是吧,你们有什么要补充的。”带头说话的是郑组长,作为邓嘉名地直属领导,他是最有发言权的。
“是是是,基本是这个情况。”
“嗯,没什么特别之处。”
“对,没错。”
其他几位工友都赞同组长的话。
“最近一段时间,他个人有没有受过单位上的处分或者有降职、降薪、岗位调整之类的情况?”警察问?
“没有啊,你们也帮着想想,我这里是想不起什么。”组长回答到。
“警察同志,别说最近,就是往前推5年也没有这类情况。邓师傅是我们队上的老工人了,算得上半个专家。我们嘛,毕竟是国营企业,只要爱岗敬业,就能平平安安干一辈子的。”一位年长的工人说到。
“最近有没有和同事、领导发生过争执或冲突呢?”
“他这个人一向不爱说话,酒喝高了话也才多一些,爱说些国家大事。和我们嘛,都是同事,互相帮助,互相学习,都是老爷们,谁也不会记谁的愁。”
“是这道理。”
“嗯嗯。单位上真想不到什么,就是听说家庭……家庭这个……哦,家庭不太和睦!”一位30出头的工人说到。
“家庭吗?他家里的事平时和你有交流?”警察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这个不用交流,梅川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哎!小张,这做笔录呢,注意重点,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这口不择言的不是个事,这……”年轻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组长打断了。
“没事,同志,事无巨细,实事求是就行。”警察冲着郑组长压了压手,示意他不要打断,然后继续注视着年轻人说到:“你接着说。”
“这一打岔,我突然也没话了,我想想看,还有个什么事,刚刚还想到了。”年轻人用手挠着后脑勺说到。
“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最近老邓总是跟我们几个换晚班上,说是跟媳妇闹掰了,他家那个是办公室上常白班的,他不想上早班回家去干瞪眼,因此换了好几天的夜班上。是吧,跟你们都换过班吧。”
“嗯,我换了两天给他的。”
“我也是。”
“嗯,我出事前那天和他换的,紧接着他又接着上早班,我们还担心他能不能撑住。早上还行,中午就撑不住了,说是躲到哪里补上一觉,午饭也没吃就走了。”有人补充到。
徐莉出事的当天晚上赵磊先联系了当地治疗烧伤最权威的医院,安排好了就到梅川将她和邓冉接回市里。又帮着她母亲和弟弟料理住院和第一次手术。
“徐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事到如今了,难不成你还想保他?律师和派出所的人我都详细问过了,说白了,他这是违法犯罪,你保不了他。就你第一次说给警察的话,简直漏洞百出!”赵磊在徐莉病床前来回踱步,略显焦虑的说到。这几日总有警察在医院值守,一直没机会谈和事故相关的事。直到今天下午才以预防感染为由,拜托医生安排她到了单人无菌病房,除了医护人员,只能定时单人接受消毒后才能进入探望。此时只他们两人在,才能了解事情经过,听了她的打算,顿时气愤填膺。
“哎……他这次能不能活下来还成问题,我听说抬出来的时候头发眉毛都烧没了,又何必呢?”徐莉说着,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何必呢,徐莉你现在才是何必,有眼泪也忍住了,要是沾到了伤处,感染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快速抽出枕边桌上的消毒棉签,小心翼翼地将她的眼泪拭去,接着说到:“你难道不清楚,我们可不是在落井下石,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绑的是未成年人,烧的是国家财产,是违法,他快40岁的人了,难道不明白?”
“我……我不过是想离婚,各自放过,谁想到!”
“徐莉,你也是儿子都十几岁的人了,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你自己想清楚,再这样含糊不清,只会引火烧身,到时候连你都脱不了干系,小冉怎么办?”
“别提火,我听不得。他也不是非要我娘俩死,那火……要是他真想让我死,我这次绝活不下来啊。”
“你知道的,当时不止你们三个人在场,纸是包不住……嗯,那孩子只会照实说的。你自己要认清现实,我回去立马联系律师,帮你把要说的话拟好,你可千万不能再犯糊涂了!”
梅川安全保卫科接待室里,温柏言陪着女儿配合调查。
谈话已经进行了半个小时,整个过程中,温姝童一直拘谨地低着头,说话也很小声。
“我们看了当天岗亭的来访人员登记,你是跟着你同学的爸爸进去的是吗?”
“嗯。”她点了点头。
“你事先知道他会带你们进去吗?”
“邓冉说,他爸爸早上收走了他的学费,让他去拿。我就想......我就想着去门口碰碰运气,说不定我爸爸就出来了。”说完,她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父亲,父亲也正在关切地看着她。
“没事,照实说!”父亲拍了拍她的肩。
“事情发生时你在哪里,在那间仓库里吗?”
“不在,我不在里面。”
“那你在哪里,有哪些人在里面?”
“邓冉、他爸爸先进去了,我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他妈妈来了,觉得奇怪,就悄悄在窗子外面看他们。”
“你们不是一起进去的吗?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为什么分开?”
“那个叔叔,那个叔叔把我们带到岔路口,让我自己去找调度室,之后就带了邓冉往另一个方向走了。我怕被其他人发现,就不敢一个人乱走,还是跟在他们后面。”
“你们分开时几点?你遇到他母亲时几点?”
“我...我,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那时还没有下雨。”温姝童在这样压抑肃杀的环境下逐渐紧张起来,提到邓冉的爸爸,脑海里突然显现出他面目狰狞的样子,偶然听说他被烧得不成样子,眼前不知为何闪过了他从火海里挣扎着扑向自己的恐怖画面。她突然掩面痛哭起来。
“童童,你怎么了!要坚强,童童,好好地。”父亲一边拍着女儿的脊背,一边焦急地安慰她。
“不要急,这孩子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让她缓一缓,释放一下。”民警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不再继续追问,静静等待着眼前的女孩从崩溃的情绪中平静下来。
“是那个叔叔!他说了,他要烧死邓冉和他妈妈!他还把邓冉绑起来,就绑在柱子上,那个阿姨来了才解开的!是他!”从失落和恐惧中挣脱的温姝童,并没有平静,而是哭喊出了上面的一段话,着实震惊了在场的大人们。
“他说了要烧死他们这样的话吗?那火是怎么被点燃的?火种是什么?”
“是一只油漆桶,他先点燃了一只桶,然后和那个阿姨吵起来,她想去解开邓冉的绳子,被他推开,然后,然后突然打了一个很响的雷,我吓死了,叫了一声,就看见火突然间窜了起来,我怕那个叔叔出来抓我,又怕他们真的被烧死,就跑出来叫人......”温姝童一边说,一边抽抽鼻子,越到后面,越是断断续续。
“你马上联系现场勘查的同事,核实是否有刚刚提到的疑似火种和绳索的残留痕迹。”民警转头向助手交代着。
窗外的雨还是没有停,真正的梅雨季节已经来临了,连日不开的阴霾让人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雨水从街道上流淌过,将冲刷下来的尘土最终归还给山河与海洋,说不清是终结还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