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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游到尽头

那里多自由”

下午课程结束,王玘伶照例又自己练习,过程中太过专注忘记了时间,结束时已经是六点多了。画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夕阳透过窗户撒在石膏像和地板上,四周静悄悄,只听得见巷子外面隐隐约约的车声和人声。她收拾了画具,独自来到狭长的走道上,路过上次见到男生的那一间画室门口,忍不住凑进去一探究竟。

教室的陈设和自己画室大致相同,只是面积略小一点。此时,她被窗边陈列的一些学生作品吸引,想到四下无人,就走了进去,风穿过窗户,将白色的纱帘扬起来,王玘伶流连在学生作品展示区,一时间出了神。

“看什么呢?”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王玘伶回过头,发现是那个男生,手里提着刚刚洗过的画笔及调色板,手袖挽到了胳膊肘处,看上去木木的样子。

“看灯还开着,又没有人,就进来随便看看喽。”

男生没有吭声,只是走进来,将画具放下,接着收拾起自己的画包来。王玘伶也不看他,仍旧将目光放在窗下的画上,不久,只淡淡说道:“要考到你们班,都得画的那么好吗?”

“怎么,你画的很差吗?”男生抬起头来说到。

“那倒也不是。想不到你这个人,长得童叟无欺,一开口却尽是损人的话。”

“什么,什么叫‘童叟无欺’?”她这天马行空的用词,让男生一时无语,哭笑不得。

“那怎么说,难道说成‘人畜无害’吗?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有,你这画板上写的是你真名吗?”不经意间,王玘伶已经来到他身后,此时正指着画架右下角的一个署名发问。

“怎么,不挺好的吗?”

“井、一,笔画倒是少,好记又好写。”王玘伶说完,转身往门外走,同时漫不经心地说到:“先走了,可不早了,你也...”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生一把拉到了面前,事发突然,措手不及的王玘伶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时间想不到对策,脸憋得通红。

“见了几次了,怎么称呼?”

“这……”王玘伶眼眉低垂,故意不回话。

“总不能,只让你知道了我的名字。”井一边说,一边又逼过去两分,这回王玘伶没了退路。

“嗨,我以为多大事呢,问个名字而已,记好了,王玘伶,可不像你是名字那么方便,可别回头就忘了。”谁知王玘伶最是个不怕事的,硬着头皮凑上前,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玘伶……呵。”井一挑起嘴角微微一笑,向后退了两步,让出的出门的通道,斜倚在门框上。

“你就记着70,和你一样,都是数字,这回也算是认识了,回头街上再遇见,可别说是我跟着你。”说完,她将画袋往肩上紧了紧,旋即转身,扬长而去。

走廊上只开了一盏灯,井一看着女孩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昏暗的楼梯口,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她刚刚那副理所当然又肆无忌惮的样子,不禁对这个女孩子更加好奇起来。他平时也是一个受女孩喜欢的人,在学校里经常被女生表白,兴许是男孩开蒙较晚,又或者是带着些自负的骄傲,对于那些示好,要么搪塞处置,要么直接拒绝。初遇王玘伶时,他也一度将她当做是一个无厘头的,想要接近自己的女孩。没想到在几次正面交手下来,自己的气势总落在下风,心里不免不服气,越是不服气,越是想靠近她。这么将事情想清楚了,便觉得是自己失了先机了,越想越觉得好笑了。

想罢,画袋也收拾完毕,便关了门窗与电灯,也离开了画室。下了楼,到车棚推了自己的轻型摩托车,准备回家。上了泰安中路,远远看见在公交站台上等车的王玘伶。只见她塞着耳机,低着头扣手机,周围的人身鼎沸,道路上的车水马龙,好像都与她无关。像是等了一阵仍不见车来,于是便抬起头来张望。

“嘿,王玘伶,你到哪?我送你。”井一将车子停在了她面前,抬头冲她说到。

“嗯......”王玘伶犹豫了一阵,上下打量着他,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活了十几年竟还没坐过摩托车,这会子已经停在自己跟前了,哪有不体验一次的道理。可面前这个男生也只是长得有几分合自己的眼缘,细算起来不过是萍水相逢,哪能随便上了车。

“想什么呢,后面车来了。“看她迟迟不给答复,加上身后的公交车已经越驶越近,于是催促她。

王玘伶抬起头,果然看到越来越近的公共汽车,也顾不上权衡,全凭着一腔上头的热血,抬腿跨上了井一的后座,忌讳着男女有别,就将大大的画袋抱到胸前来,高得遮住了坐在前头的男生。

“我平时不带人,没多余的头盔,你带我的吧。”井一将头盔向后递给她,王玘伶慌忙抽出一只手来接,差点没接住。见她慌乱,一时又觉可笑,一面又觉得可爱,于是又暗自展颜。

“包帮你放前面,你抱着坐后面不安全。”说完,便伸手替她接过画袋。

“呃,这个...也对,这也没个扶手,可别飞出去了。”王玘伶想到这大大的画袋一直膈楞在两人之间,怪尴尬的,于是就顺势让他将包拿到前面安置。

“对了,你回家还是去学校?”他问到。

“今天也没有晚课,我回家,你就送我到十五中附近就好了。”

“你家住在十五中那边?”

.“嗯,就那附近。”

“我就读十五中。”井一注视着前方,淡淡地说到。

“十五中啊...”王玘伶表面平静,心里却想到: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话虽然不太符合情境,万万没想到,井一竟然是老妈他们学校的学生。又是美术生,说不定还是她的学生,以后得找个机会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他的底细。

“你在哪读?”男生问她。

“实验中学呗。”她回答道。

之后,两人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便都不开口,默默穿梭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之间。

虽然已经开春,天气却还凉着,逆风行驶时,冷风从耳畔吹过,还是带着料峭春寒。王玘伶怕从车上摔落,又不知该向何处借力,一番摸索,向后扶住了车子的尾部金属框架。接触着冰冷的金属,手马上就僵了,她又将手缩回来,放在胸前上下搓着取暖。

看着快速向后掠过的行道树,又看看井一的后脖颈,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小小的念头。

“风好大,我手都僵了,你的帽子借我捂捂手吧。”说着,将手伸到井一帽兜下面,扶住了他的肩膀。

“诶?”井一有些诧异,不知她怎么突然有这样的举动,侧脸想看她。

“激灵什么,好好看前面,注意交通安全。”王玘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有意酷酷地说道,语气中还带着三分俏皮。

“对了,你也想来我们班是吗?”井一越发觉得少女机敏可爱,不像寻常女同学那般扭扭捏捏,遮遮掩掩的,说话也敞亮,直来直往。加之她,明眸皓齿,玲珑白皙,个子身段都是出众的,先天就是惹人喜爱的模样。这种突如其来的主动接触,他非但没有反感,甚至被她这样明媚而凌利的气息所感染,感觉从肩头传来丝丝缕缕,若隐若现的暖意,不自觉的心生欢喜。

“嗯,怎么说呢……都是从小学画的人,谁想落在谁后面呢?”

“是吗?”井一虽嘴上不说,心中却觉得她口气不小,心里自有一番凌云壮志,不过还没见过她的画,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说是说你们班好,也不知道好在哪里。”王玘伶喃喃自语道。

“你自己来看不就知道了。”井一说。

“也对。”

初识的两人一时间再找不到其他话题,各自注视着前方,沉默不语。风穿过井一的发丝,拂过耳畔吹到了王玘伶脸上,将她没被头盔压住的刘海儿扬起,呼啦啦地在脑门上舞动,轻轻触动着她的皮肤,痒酥酥的。她轻轻嗅了嗅周围的空气,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柠檬草香气,猜测是井一身上的味道。又看到他领口处露出的后脖颈上刚刚长出来的发根,干净利落,皮肤上泛着淡淡的青灰色。她仔细地分辨着自己的心跳声,想在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中,也能找到与自己相呼应的微妙频率。这种悸动的节奏细小而明快,如同幼兽在春日的原野上轻轻跳跃,青草松软,云朵绵绵。

因为怕在家附近遇见妈妈的同事或是邻居看见,王玘伶让井一将自己在路口放下,想要自己走回去。

“你电话给我吧。”井一看着站在马路边脱头盔的王玘伶说到。

因为是第一次带头盔,摘下来十分费力,半天也没解开下巴上的扣子,正焦虑,顺着他的话头接了一句。

“好啊,你帮我取下来就告诉你。”

井一低头轻轻一笑,抬起手来,去发现够不到她。

“你低一点。”井一淡淡地说道。

王玘伶稍稍弯腰,将头低下来,稍稍靠近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小小的得意,将手背在身后,等着他给自己摘下来。井一将手抬到她的下巴处,想先解开松紧扣子,无意中触碰到她的脸颊,愣了几秒,指间微微发热。怕被她看出端倪,随即准确地找到了松紧扣,只听“啪挞”一声,扣子开了。王玘伶一只手向后脱下头盔,另一只手捋着头发,甩了甩脑袋,又轻轻拍了拍刘海。

“我走了,今天谢谢你了。”她将头盔往井一怀里一抛,弯腰捞起了自己的画包,转身准备离开。

“嘿!电话!”接住头盔的井一想叫住她。

“下次吧,拜拜。”王玘伶故意没回头,抬起一只胳膊在空中挥了挥,渐行渐远。

“嘿,又被这小丫头算计了……”他在心里暗自想到。紧接着,他发动了车子,在路口调头离开,此时已经接近傍晚时分,天光渐渐昏暗,道路两旁的路灯被春风一盏盏点亮,城市依旧车水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