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嘉从溺水般的窒息感中回归，身体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恢复。

在赵导角度看来，顾亦嘉只是有些奇怪地微微晃了下神。但他此刻已然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是被命运惩罚了。

短短时间里，他因为要做出和命运轨迹相反的决定，经历了两次像刚才这样痛苦的绝望感。这让他终于彻底回忆起从前重生里，他最不愿意记得的那些细节。

刚开始重生的前几轮，他坐在颐和大厦的楼顶向下看，想就这样结束，不用继续下去的时候，也曾有过同样的感觉，那次他顶住按自己的心意做了，然后还是重生；

也试过在主演的剧集大热曝光度最高的时候，于典礼上宣布自己退圈，本想着堵死全部退路，命运却当场回他痛击，让立在话筒前的他一阵眩晕，话没还没来及说出口，就被敏锐的经纪人察觉，说他要去留学。最后依然没有脱开命运桎梏；

还有更多的其它回，只要他想违背命运轨迹，一定会被命运扼住喉咙，让他痛苦地游离在倔强和屈服之间生不如死。

但是，这回重生，虽然是意外，但他把出场的水果台的桃公仔直接送到了周祁手里；插手大左的命运，让他躲开了私生饭的追击；努力开瓶盖，把直播间里的主角让给裴文熙和马良；在台词班上意外跟郭慕寒产生交集……

这短短的时间里，顾亦嘉已经做了这么多，桩桩件件压根都没顺着命运轨迹来。他也早都做好了准备，知道这轮一举被命运碾过，他基本就得躺着人事不能了。所以准备好了咸鱼，一直在等……

然而命运居然没怎么收拾他。仅有的两次，他还没有开始难受，就被周祁救回来了。

是周祁救回了他……

桌下，周祁的手还搭在他的手上。他微微偏头看过去，周祁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样，给他一个温柔而坚定的鼓励眼神。

顾亦嘉开口：“赵导我现在——”

“——嗐，我是见猎心喜，一时着急了。”赵导抢先出了声，他对顾亦嘉一笑，吃一大口饭，“行，我也不逼你，省得被这小子说我仗势欺人。你考虑考虑。嗯，这个菜好吃！”

果然，想撬开严丝合缝的命运齿轮没有那么容易。

顾亦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话都被赵导先说了，此时再继续拒绝就把事情搞僵了，不欢而散不是他想要的。

他对着赵导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再想想。”

“还有今天跟你一起搭档的那个小郭。那小子有点意思……”顾亦嘉有些惊喜，如果赵导能看中郭慕寒，那他拒绝戏约就会更容易点。

然而赵导接着说：“但是，我一看你就觉得那个角色非你莫属。我最想先确认下来的人，是你。”

周祁摇着头说：“赵叔！”

赵导对周祁护犊子一样的态度服了，夹起一筷子菜说：“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吃饭！”

顾亦嘉回握了下周祁的手，然后松开，拿起了自己的碗。

在他们的手分开的时候，周祁的指尖颤抖着，慢慢随着手臂翻转过来放回了自己的膝盖上。桌面上，周祁面色如常地夹起了一筷子菜。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赵导接到制片的电话，他得去后期公司处理手上片子的事情了。他走的时候坚持不让顾亦嘉送到楼下。

“送什么送？我又不是走不了路。”赵导认真地又看了看顾亦嘉，“小顾啊，好好想想，等你信儿。”

赵导走了，偌大个客厅里，剩顾亦嘉和周祁两人。顾亦嘉想解释什么，周祁没等他说话，先端起盘子转身去了厨房区，套上了顾亦嘉的围裙。

“系一下。”他打开水龙头，用眼神示意身后围裙的系绳。

顾亦嘉听话地到他背后给他系好围裙，然后站在旁边看着周祁。

黑色围裙系好后勾勒出周祁的窄腰，居家的样子让顾亦嘉希望他能去接一部都市小日常剧。但这念头只是气泡般冒了一下，就迅速打消了，还是不要了，这个样子，他只想自己珍藏。

周祁洗了半个盘子，看顾亦嘉就在旁边站着，干脆把沾水的手往顾亦嘉面前一伸，“帮我。”

顾亦嘉一笑，真是周少爷，就算干个活都要人围着他伺候才行。他帮着摘了手表，摘完却被周祁一把拉到身边。

“没让你摘表。”周祁把他圈在水槽前，像极了一个完全的拥抱。

周祁手臂皮肤带着水龙头上沾着的水，贴上顾亦嘉的，带着温湿的触感。顾亦嘉进退两难，精神力严重下降。

“那，要帮你干什么？”

要完，今天顾亦嘉的抗压力已经下线了。

周祁身体贴上他的背，声音带着些笑意：“干活。不准白看。也别多想了。”

两人就着这样的姿势洗了一个盘子，周祁轻声问：“为什么想拒绝赵导？”

顾亦嘉认输地叹气一笑，“被你看出来了。”

“赵导的组很好。”周祁再拿过一个盘子。

“我知道……可是我，我就是……”

顾亦嘉想和他说，他重生过很多次。

也想和他说，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还想和他说，他抓到的任何东西，最后什么都留不住。

但他说不出。

他害怕说出来之后，那些留不住里，被加上周祁。

“还有我。不会有事的，信我。”周祁的声音低低的，却充满力量。

顾亦嘉抓紧了水池的边缘，他必须借力才能小心翼翼地说出下面的话：“命运……一直都在为难我，从没有给我选择。”

“换个角度想想，也许只是你一直没有选呢？”

选择？顾亦嘉看不到周祁的表情，只看到他那双好看的手对着水流，动作有些生疏地清洗着盘子。

“那你呢？那你选了什么？”顾亦嘉突然想问，周祁这个娱乐圈之子，从出生开始就站在别人不可企及的高度，他这样一个人，应该从来都不缺选择吧。

“我以前一直没选对。”周祁轻轻地叹了口气，“但这次，我觉得选对了。”

顾亦嘉心里一黯，果然自己的痛苦是不可能轻易被理解的，他叹气释然说：“赵导的戏，你去一定很好。”

然后他耳边感觉到周祁的发尾扫过，是周祁在摇头，“每个人都觉得，我有很多选择。呵，也许吧。”

“其实我，赵导的戏也好，还是别的什么，”顾亦嘉停了一下，声音里透出疲惫，“真的不想选了，我就想停下来。”

“那就听我的吧，我来选。”周祁停下手里洗碗的动作，把下巴搭在顾亦嘉肩膀上。

“我不会选错。”

“别拒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