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映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人。
星沉看到晏映时也是一顿,然后便恭谨地低头退下了,他看晏映时眼神要比鸣玉友善许多,长相也更文雅些,晏映看他就很顺眼。
谢九桢坐到案后,拿起一旁的空折子,在上写着什么,晏映将书房转了一圈,才发现先生竟然不顾她开始处理公务了,顿时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先生把她叫过来,然后就什么都不做,让她干看着吗?
屋里暖洋洋的,晏映没一会儿就有些热了,她把狐裘解下来,放到置衣架上,找个地方坐下,开始支着下巴看先生。
她无所事事,眼睛却一刻不停地追随着谢九桢,从眉目,到鼻梁,从薄唇,到领子上滚动的喉结,秀色可餐这个词,安到先生身上,她才可心领神会。
谢九桢执笔写字,笔速疾迅,将折子写满了,再看时才发现错了好几个字,他放下笔,有些烦躁地掐了掐眉心。
连有心事的样子也好好看,晏映轻轻掩唇,正笑得开心,却不想重新拿笔写折子的先生突然跟她说话。
“翠松堂进学时,你同原随舟交好?”谢九桢没抬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晏映忽然一惊,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了,回话时底气不足:“我和大哥对洛都不甚熟悉,原师兄帮助我们良多,所以我们关系最好……”
“原师兄,”谢九桢将笔一搁,抬头看过来,“以后不要这么叫了。”
晏映微怔,随即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是不打自招,容易被有心人记下,她偷偷进学的事就会露出马脚。
“我知道了。”晏映答得痛快,心中思量着,这件事以后是要注意些。
“还有,以后,别再唤我‘先生’。”
晏映忽然抬头,就看到谢九桢眉头皱着,薄唇轻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思绪忽然慢了下来,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我唤什么?”
夫子?师座?
谢九桢横舒一口气,呼吸忽然变重:“你说呢?”
晏映脑子打结,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立时就红了,又不知先生是不是这个意思,便咬了咬唇,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夫君……”
她声音糯糯,含着蜜糖一样。
谢九桢微微垂眸,眼睫翕扇,执笔继续写,只给她一声“嗯”当作回应,低头时却缓缓勾起了嘴角。
“会研墨吗?”谢九桢问他。
晏映正觉羞涩,怎么也适应不了这声“夫君”,喊得她自己头皮发麻,腻得不行,听他这么说,赶忙点头,提裙走过去,开始给先生研墨。
屋中书香四溢,红袖添香,时间过得很快,晏映竟也不觉得累,一边研墨一边看谢九桢写的内容,有时嘴上还轻轻念叨着,谢九桢并不防备她。
“科举……先生想重开兴庆年间推出的科举考试吗?”谢九桢一封奏疏写完,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昭武帝在位时,为广纳天下英才,实行过科举制充实官场,可惜后来政权坐稳,士族手中权利过大,对科举制的实行多有阻挠,到底没施行下去,就不了了之了。
谢九桢抬头看她:“怎么?”
看先生云淡风轻的模样,晏映眸中闪过急色,道:“那先生岂不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说完,看到谢九桢睇了她一眼,就改口:“那夫君大人岂不是会成为众矢之的……”她还是叫不出口,便投机取巧加了个“大人”,以示尊敬。
谢九桢笑了笑,搁下笔:“接着说。”
晏映眨了眨眼睛,似乎从先生眼里看到了鼓励的神色。
“科举不视出身,便给许多寒门子弟入仕的机会,近些年来各地书院林立,能才辈出,反而士族中人腐败无能华而不实,让寒门子弟同他们分饼子,他们一定会向上次一样用尽心思去阻挠的。”
朝堂之中,要改旧制哪有那么容易,常常伴随着流血和牺牲,谁提出来,就是站在所有士族人的对立面,不成靶子才奇怪。
加之谢九桢本就出身贫寒,涉及到自身利益,又有谁能站到他这边?
谢九桢目光幽深,看了她半晌,才低下头去:“成与不成,总要试试才知道。”
晏映看他已有定论,便不再多言,且这件事在她心目中也是支持的,并非因为她现在已被逐出晏氏,就是放在从前,她也觉得本事比门第更重要。
她只是怕先生处境会变得危险。
“明日起,你便来揽月轩吧。”
谢九桢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