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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奴娇4  十鹿草在手,再加上容与在侧,莒和病愈自是不在话下,因容与待她有着救命之恩,是以与沧浪山的往来也多了些!  一切都在往好处发展,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二人怕是好事将近。  或许因着念奴不爱笑的原因,没有人知道,念奴,爱着容与,也就没有人明白她的痛,她的酸楚。  自然也没有人看到,念奴日渐削弱的身体,她的头发开始脱落,身上青筋的颜色越来深,甚至开始发紫,那样雪一般的姑娘,似花般,萎了。  十鹿草有剧毒,那莹莹的蓝光,就是十鹿草泌出的毒液,没毒死原本要采十鹿草的容与,却毒倒了她。  是以水君才会放过她。  但其实她又是庆幸的,至少采十鹿草的人是她,不是容与,免去了容与受这么个罪过。  她就是这样傻的一个姑娘,傻的让人心疼。  也就是这个时候,念奴来找弗越要的胭脂。  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她怕,她等不到。  胭脂香,狐妖后颈毛为引,施上古禁法,修为为食,可控人心智,神仙妖魔,没一个逃得过。  弗越多想啊,多想念奴是拿胭脂给容与用,毕竟将胭脂当做香料燃也有一样的功效,可是她没有,她是拿去,给莒和用。  拿到胭脂的第二日,念奴便细细的包好了交给容与,说是专捡的上好的海棠花制成的,用来讨莒和欢心。  就像容与不会怀疑念奴,莒和也不会怀疑容与,由容与把胭脂交给莒和,再合适不过。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姑娘,舍了这半条命,替心上人求一个圆满,却没有人问她怎么办,就像她这费尽心思的一个局,没有人知道她的情深,没有人懂她的无奈。  弗越想起念奴看见莒和擦胭脂时的眼神,似悲似喜,似凄似迷。  原本冷清却温柔的姑娘,生生被这逃不过的劫磨软了性子。  因着胭脂的原因,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二人便从知之甚少到心心相印,再到生死不离,念奴就站在一旁看着,像看着戏台上的折子戏,与她无关,却耗尽她所有心力。  她看着容与的书案前由一个人影变成一双,再看着橱子里的炊具新添一份碗筷,看着容与喜出望外的准备请帖,看着莒和风风光光的嫁进沧浪山。  那一片红,是她这一年来日日都会做的梦,只不过,梦里的人,是她自己。  二人成婚的前一天晚上,念奴最后一次给容与守夜奉茶,她细细将茶叶滤了下去,特意将白日里去山下采的梨花放了几片到杯中,清茶白瓷,配上黑木檀拖,旁边放了一碟蜜饯。  她是像往日一般奉茶,也是在说再见,她的诀别,藏在了那一盏茶里,藏在了那一小碟的蜜饯里,也藏在了那一夜的雪里。  那一夜又是大雪,容与和上书简:“念奴!”  正要答话,却听容与道:“房里的被褥可是新置的一床?”  念奴愣了一愣,道:“是新置的,用的是今年春上的棉。”  话音未落,便听容与道:“那便好,莒和畏寒!”  念奴压了压心神一言不发,要说什么呢?说再见?说余生保重?说这一千年的情深,还是说如今的不甘?  她什么也没说,只挑了挑案上的灯,灯芯映着屋外的月光,“吧”的一声炸了朵灯花。  接下来,就是容与的大婚了。  绵延留恋的红,真的像极了当年的长音谷。  是容与的喜,是念奴的悲。  直到再一次看到沧浪山巅,弗越才听清楚念奴垂下头来说的那句话,她捏着鲜红的裙角,穿着和新妇子一样的红,她说:“我这样,算不算也与他成了亲呢?”  只这一句话,说的弗越立马红了眼眶。  那个痴傻的姑娘,竟是抱着这样的念想赴了死。  山腰上一片喜色,各种道贺,各色的笑,山巅上空空荡荡,只有雪落下,是消逝的声音,一片片红梅飘下来,落在宾客的贺礼上,落在新妇子的盖头上,也落在容与的喜袍上。  一半欢喜一半悲。    弗越再一次见到容与是在念奴死后的第二年,也是容与大婚的第二年,他依旧高贵如云,却分明爱说爱笑了些,也不那么讲究了,言词之间也随意了很多,他是领着自家的小娇妻来串门子的,说是一路游山玩水浪迹到她这里来了。  弗越挑了一盒上好的胭脂送给容与,顺便把那颗珠子也交给了容与,容与看着珠子的眸子猛地一收,叹了口气道:“她还是将这个给了我,只是她没了法术行事怕是不方便。”  弗越问:“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容与将珠子揣进怀里:“之前她倒是同我讲过,说要出去闯荡天涯去,到如今了也没个音信。”  正说话间,便见一个俏皮的身影拐进了胭脂铺,她一身青色劲装,挽了个妇人髻,斜插了个白玉簪子,简洁大方。  容与将胭脂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她,她笑嘻嘻的接过,打开在鼻端嗅了嗅:“上回你送我的怕就是这里的胭脂吧!可叫我好找,这回好了,我知道地方了,下回你可拿不住我了!”  一番话说下来三个人都笑开了,她这样的姑娘,合该也是招人喜欢的,弗越想。  容与两口子在弗越处闲坐了有半日,这莒和是个不认生的,和弗越从天上的天帝磕碎话磕到了冥府的孟婆,言词精炼,将一路走来听见的三界的新闻趣事说了个七七八八,弗越听得一愣一愣的。  吃过晚饭,弗越便亲自将容与二人送出了城,一路上莒和的嘴也没闲过,告别之前还和弗越说下次接着聊,弗越讪讪笑笑,不置可否。  弗越回来时已然月上中天,车夫在前面赶着车,毛毛昏昏欲睡的靠着车壁。  到了如今弗越才算明白,原来当年容与苦苦寻找的驱寒圣物其实就是雪女的丹魄,所以他才会把遗书给烧了,从这看来,容与,是不是也是看重念奴的呢?  而后来念奴身中十鹿草剧毒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于是又将那丹魄取出,穿成珠子,拖她之手交给了容与,呵,来来去去一大圈子,这丹魄,还是到了容与手里。  念奴身中剧毒又没了丹魄,仙法全失,再加上胭脂的上古禁术反噬,能撑到容与完婚已是不易,是以她才会耗尽心力停了一次雪,她能给容与的贺礼,只有沧浪山的大雪了。  弗越望向窗外,月光懒懒的洒在乌黑的树枝上,一半凄迷一半殇。  这是老天,逼着念奴死啊!    甫一回到胭脂铺,弗越便瞧见夙还蹲在铺子门口等着他们回来,毛毛困得不行,抻了个懒腰便径自回了房。  弗越也打了个哈欠,接着便拎着夙还的领子问道:“方才那两位不是常人,你知道吧!竟也不害怕!你到底是何人?”  胭脂铺子里来来往往的大多都不是人,他在这里住了很是有一段时间了,她不信他没看出半分不妥出来,如此能忍要么是痴傻,要么就是他亦非常人,是以见怪不怪。  他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来,颇显得人畜无害:“我不过自小话本子便看的有些多,再加上祖上也是岐黄之人,是以,并不作奇。”  他没说实话,弗越也就不再多问,时间长,她慢慢看,反正再多的秘密在时间面前都会大白于天下,何况这世间本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也没必要一次问清,就像她从不正面问毛毛为什么愿意跟在她身边,自然也不会正面问夙还接近她的目的。  此后的很多年,弗越都没有再见过容与夫妻,更多的都是听说了。  只是弗越没有告诉任何人,怕是容与自己也不知道,他何以对莒和只一眼就情难自禁。  念奴和莒和分明有着八分相似啊!只是一个面目冷清,一个嬉笑嗔骂灵动非凡,相似的脸却活成了两个极端,别说旁人看不出来,就是她们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哪里是爱莒和,分明,是把念奴刻在了骨子里,活了几千年的上神,却生生没有把人间这点风月看透。  也没有人知道,容与每每夜半伏案时,总会不自觉的唤一声:“念奴?”  可抬头,风轻轻,月泠泠,夜风吹动灯花,再没有人回他一句:“大人,我在!”  每到这时,他又会和上书简,想起莒和一人在房间里,然后温一壶茶,前去陪她,留下一时寂静的案几,空荡荡得可怕。  只是,念奴去了哪里呢?神仙有司命星君判历劫命格,凡人有冥府掌生死轮回,那念奴呢?雪女是由天地灵气聚集凝成的精灵,没有生死簿,死后也没有魂魄,不属司命星君判,也不归冥府审。  她会去哪里?是成了风?成了云?成了这繁华世间一粒灰尘?  弗越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